又是一年的7月份,一年中最炎热的月份,也是事故多发的月份。
早上6点钟,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惊醒。
“亲爱的,在干吗,起床没呢?”电话是“油菜籽”打来的。“油菜籽”本名王子游,是报社的摄影记者,进单位已经一年多。
“干嘛呀,这么早就打电话,小心我告你骚扰!”我不耐烦地对着手机低吼,“以后不许这么暧昧地称呼我,知道的知道咱俩之间没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有什么关系呢。”
“好好,我错了。你赶快起床,我刚接到热线,城郊出了大事,我正往现场赶呢,你快点过去啊。”油菜籽不再开玩笑,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什么大事?”我打了个机灵,从床上坐起。在报社做记者已经两年有余,两年多时间虽不长,但快节奏的工作还是让我见识了各种生死离别、跌宕起伏的故事。那些见闻,让我从最初一个不谙世事腼腆孤高的小姑娘,到如今可以带上面具和不同的人交流共事。我总觉得,那些成长经历足可以写成一本书,或许不是传奇故事,却可以让很多人引起心灵的共鸣。
“你快起床来现场,到了就知道了。”油菜籽匆匆挂断电话。
油菜籽的严肃的语气让我觉得他一定是碰到了大事,虽然猜不出是什么事情,但我可以断定,这件事情绝对是件猛料,否则以油菜籽的性格,他不会这么早起床奔赴现场。
我来不及洗漱,匆匆穿好衣服,提着包冲出家门。
“叶姐,你快点啊,现在警察都在现场呢。”刚出家门,油菜籽又打来了催促的电话。他说如果我去的再晚点,可能就没有现场了。
我来不及骑电动车,便打的赶往现场。
事故发生在城郊的一处汽修厂。我赶到时,现场还被警戒线封锁着。警戒线外,站着无数围观的群众,以及一些执勤的民警,我没看到油菜籽。
“我到了,你在哪儿?”我拨通油菜籽的电话。
“我出去接你。”油菜籽说着,又挂了电话。
十几秒钟之后,油菜籽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我带你去现场。”油菜籽说着,和执勤的民警嘀咕了几句,拉开警戒线,带我转进汽修厂的大门。
顺着大门往里走,不一会儿就到了油菜籽所说的现场。一个农村常见的旱厕里,臭气熏天,化粪池的盖子不知被谁打开,露出里面正在发酵的粪便。
“怎么回事?”我被里面的臭味熏出,捏着鼻子问油菜籽。
“里面刚丧生了三条人命。”油菜籽说得很沉重。
“人命?”我一惊。
“嗯。”油菜籽低声说。经油菜籽介绍,我才知道。就在早上5时许,汽修厂一个年轻的小伙儿上厕所时不小心把手机掉进了化粪池。为了捞手机,小伙儿跳进了化粪池里,不想再也没有上来。和小伙儿住在同一房间的一个修车师傅为了救小伙儿也跳了进去,但依然没有上来。汽修厂老板闻讯后也赶到厕所,跳进了化粪池……等到消防官兵和120医护人员赶到时,已是20多分钟之后。
“他们三人现在什么情况?有生命危险吗?”我着急地问。
“我刚打了120的电话咨询,三个人都没抢救过来。”油菜籽说得很沉重。
我不再说话。虽然这种意外事故我采访过很多次,但每次采访,心情都是沉重的。因为这些事件,总是在想我证明着一个道理:人生无常。
“那个小杨刚到汽修厂还不到两个月,听说才满十八岁,王师傅也才30出头,上有老下有小的。”警戒线外,一中年男子向围观者诉说着事情的经过。“我是早上听到喊叫声才过来的,当时那小伙子和王师傅都已经晕倒在化粪池里了。刘老板正要往里面跳,他老婆拉着不让跳,他就是不听,还说时间就是生命,一定要下去救人。”中年男子边说边叹气。
我上前咨询,中年男子告诉我,他是汽修厂旁边杂货店的老板,和汽修厂老板的关系很好。早上听到喊叫后,他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几乎目睹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早上五点多的时候,小杨从厕所回来,说是手机掉进化粪池了,一定要想办法捞出来。在床上躺了几分钟,小杨就又跑了出去。王师傅怕他犯傻,也跟了出去。”汽修厂另一个修理工说,小杨和王师傅出去后,他就一个人躺在床上玩手机,谁知道几分钟后,就听到王师傅在厕所大叫小杨的名字,他感觉不对劲儿,就也跑了出去。等他跑进厕所的时候,小杨已经昏倒在化粪池里,王师傅让他去叫人,自己也跳了进去。“我当时吓坏了,就赶快去叫老板,谁知道老板也跳了进去……”目睹了整个事件经过的汽修工边说边哭,整个人的精神已经有些呆滞。
了解完事情的大致经过,我给报社新闻中心的主任连任打去电话,询问稿子情况。根据报社规定,遇到大的突发事件,现场采访的记者必须在第一时间告知领导,根据领导决策,再决定这件事情是否可以报道,该如何报道,或者,该让谁去报道。
“小叶,这是个不错的突发事故,我先和副主任合计一下,看如何报道能更抓人眼球,你先在现场采访,我一会儿给你电话。”连任在电话那头说,从他的语气里,我似乎听到了兴高采烈,不是沉重和凄凉。
半个小时后,连任打来电话,说根据新闻中心几个领导的意见,他们将根据此次突发事故做一个新闻策划,如果有需要,会让更成熟的记者参与其中。“今天先只报道这次事件本身,不做深入的挖掘。等你回来后,咱们再具体商议。”
“连主任,虽然我现在还算不上一个特别成熟的记者,但对于这样的突发事件,我觉得我有能力独立完成采访。如果每次遇到大事件都让老记者参与进来,我什么时候都成熟不起来。”进入报社两年多来,每次有大的采访,单位都会派出资格更老的记者参与其中,名义上是帮助我们新记者早日成长起来,但事实上却是,一旦他们参与,我便只能沦为配角,听他们调遣。我的思路,我的灵感,都只能靠边站。这样的情况,我已经遇到很多次,我不希望自己的机会让给别人,更不希望自己对新闻的思考在那些所谓老记者的帮助下胎死腹中。在媒体工作,要想更好的锻炼自己,就必须能独立完成一些大的采访。
“看来你对我有意见?”电话那头儿的连任轻笑。
“不是意见,我只是在说自己看法。从进入报社开始,我就一直在跑热线,不分昼夜去大大小小的事故现场采访,我从来没有过怨言,因为那能锻炼我的毅力。像今天这种事件,完全就是个事故现场,我有能力独立完成,不需要其他老记者的配合!”看连任没有生气,我一股脑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这件事就交你采访吧,后期需要其他记者配合了,你自己直接联系就成。但你要记着,这件事情需要做成一个策划,至于具体怎么执行,也要你自己写成书面形式上交给我。”
“好。”挂断电话,我心情异常沉重起来。按照连任一贯的作风,他一定会让我把这次突发事故做成连续报道,通过采访事故当事人的父母妻儿,对事故进行一次还原,并挖掘事故背后的故事,从而扩大影响力,达到轰动效应。其实,自己写的稿子能在社会上引起轰动,并有一定的影响力,是每个新闻记者的梦想。只是,面对这样的事件,我总觉得,采访他们的家人是一种残忍的行为,是在他们的伤口上撒盐。我害怕面对那些悲戚的面孔,更害怕那些泪如雨下的凄惨场景,然而,身为记者,尤其是一个还没有进入报社采访核心的记者,我又不得不那么做。我不想一直默默无闻地做一些边缘化的采访。我需要通过一些大的新闻事件来提高自己的采访能力以及单位的认可度。
“亲爱的,采访的如何了?”不知何时,油菜籽又站在了我身旁。
“差不多了,回去吧。今天的采访只是按照一般的突发事件处理,回去还要做新闻策划。”我淡淡的说。
“那就是说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一直要跟踪这件事情了?”油菜籽似乎颇有兴趣。
“你很乐意?”我白了油菜籽一眼。
“我只是很乐意每天陪在你身边,做你的护花使者。”
“别贫嘴,我可不喜欢比我小的。”
“你会喜欢的,总有一天。”油菜籽笑道。
七月的天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晴空万一,不一会儿功夫就变得阴云密布。在回报社的路上天空下起了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的砸在汽车的前挡风玻璃上。
“幸好,我今天出门开了车,否则咱们俩肯定会被淋成落汤鸡了。”对于突然造访的这场雨,油菜籽幸灾乐祸。
“还笑呢,今天出门忘了看天气预报,谁知道这场雨要下多久。”自工作以来,我最要讨厌的就是下雨天气。
“我看了,预报的有暴雨,气象台还发布了暴雨红色预警,说未来三个小时内降雨量能达到200毫升以上。”油菜籽说的很轻松,“等下完了雨,我们又可以看海了!”
我没搭理油菜籽,赶快翻出自己的手机查看消息。就在一个小时前,省气象中心发布了暴雨红色预警通知,而我一直忙于采访,竟没有注意到。
“你开快点,我出门的时候窗户没关。”想到早上出门时没有关我卧室的窗户,我又着急起来。雨下得这么大,我的卧室会不会变成水塘?
“你的室友呢?让她帮你关一下。”油菜籽提醒。
“你说刘依一吗?她平时也是早出晚归的,这会儿肯定在上班呢。”我没好气的答着,继续催促油菜籽,“你能不能开得稍微快一点!”
“姐姐,开车的时候是不能着急的,尤其是像这种下雨天,容易出事故!”油菜籽说着,继续慢腾腾的开着车。
雨越下越大,没一会儿工夫,汽车的四周的玻璃上已经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而车外的能见度也已经不足10米,路上的车辆全部开启了灯光。我不敢再催促油菜籽,慌忙拿了抹布轻轻擦去前挡风玻璃的雾气,嘱咐他小心开车。
这在这时,刘依一打开电话,说自己出门时忘了关窗户,让我回去把窗户关了。
“姐姐,我这会儿也在外面呢,等回去了就关,你放心吧。”我一边安慰着担忧的刘依一,一边注意着外面的瓢泼大雨,恨自己此时不能插了翅膀飞回去。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即使此时长了翅膀,也还是飞不出去。你见过在暴雨中飞行的小鸟吗?没有。因为在暴雨中飞行的小鸟,大多都是死路一条。
在大雨中行使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油菜籽终于把我送到了家。打开门,我第一反应就是冲进自己的卧室。卧室的地面上全是水,深度已经没过了脚面。还好,屋子里铺的是地板砖,如果是木地板,岂不被泡毁了?我慌忙关了窗户,折回身跑进刘依一的屋子。因为风向的原因,刘依一屋子里靠窗位置的地面上只有一层薄薄的水珠,并无积水。
“姐姐,你看你屋子里乱的,哪像姑娘家住的地方!”油菜籽站在我房间门口,笑道。
“你没听说过乱世佳人吗?说的就是本姑娘!”我没好气的应着,关了刘依一卧室的窗户,之后又将阳台上的窗户也关严。
“你家可以养鱼了!”油菜籽跑到阳台上看了一眼,继续道。
“闭嘴!”我没好气地应着,从卫生间拿了两个拖把出来,把其中一把扔给油菜籽说:“你赶紧帮我把阳台拖干净了,我们一会儿还有重要任务呢。”
“先拖你屋子里吧。”油菜籽拿着拖把往我屋子里钻。
我没搭理油菜籽,将地面上被雨水泡过的衣物和鞋子扔在客厅里,之后拿了脸盆往里面舀水。在油菜籽的帮助下,没一会儿工夫,地面的积水就被清理干净了。
就在我们准备清理阳台的积水时,连任打来了电话,让快点去报社开会。
来不及再清理积水,我和油菜籽匆忙赶往报社。
报社新闻中心办公室里,几个已经回到报社的记者正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一上午的见闻,他们中的不少人衣服已经湿透,尽管如此,却依然聊得开心,好像湿的都是别人的衣服,而自己身上的,都是干燥舒适的新衣服。
“这雨好大啊,我跑步过来的,衣服都淋湿了!”大家正聊的开心,一个甜中带嗲的声音从办公室门口传来。众人回过头去,只见田田正站在办公室门口,被雨水打湿的披肩卷发一缕缕垂在肩上,从发丝上滴下的雨水顺着锁骨流进衣服里。
“大美女来报社怎么不通知一下,我们好派人去接你!”在报社记者部一直以说话刻薄著称的张飞戏谑道。
“不是看下大雨了嘛,怕你们也淋湿,就没有打电话。”田田似乎没有听出张飞话中挑逗的意思,自顾说道。
“以后再下雨,你要先给我们每个人打个电话,让大家好指派人去接你。这么大的雨,万一脸上的粉都被雨水淋掉了,就不漂亮了!”张飞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引得大家也忍不住跟着大笑。
“你们缺不缺德,调戏人家一个小姑娘,没事了都去雨里面找新闻去!”一直坐在角落里冷眼旁观的老记者王成功终于忍不住替田田打抱不平。王成功有40多岁,做过书贩子,干过个体户,在报社工作也已经有10多年,能说能写,可谓是我们报社的一支笔。
可能是王成功的话起了作用,大家终于不再嬉笑田田,又各自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
等到记者部的热线组和民生组的记者到齐,连任把我们叫到会议室开会。
会议和此次暴雨相关。
“听说这次暴雨可能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先做一下部署,一会儿分头外出采访,今天采访的主要内容是全市的一些积水路段,暴雨中可能受灾的一些企事业单位,以及在暴雨中继续工作的交警、环卫工人,以及武警消防战士等。”
“如果此次暴雨真的会造成很大灾情,我们肯定还要和市里相关部门取得联系,要一些具体的数据,以及市里防汛抗险的具体措施。”听连任部署完,张飞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这个由王成功负责,他和不少单位的一把手都有交情,那些数据和具体的文件都交给他负责。”连任早有打算。
会议结束后,所有人员离去,我被留在会议室。
“上午的事件,你有什么打算?”连任问。
“做成连续报道,挖掘背后的故事。”我回答。我知道,这是连任喜欢的新闻手法,也是报社惯用的手法。
“说说你的打算。”连任微笑。
“今天的稿子我只是写成了单一的突发事件,没有做进一步的处理。明天,我去采访三位当事人的家人,挖掘三位当事人的具体情况。根据我的经验,事件发生后那两位汽修工的家人肯定会到汽修厂讨说法,我会继续跟进,同时,店老板和其中一位汽修师傅毕竟是为了救人而死的,看能不能为他们申请见义勇为。”我一口气说出自己的看法。
“你的想法不错。咱们一定要把这次事件做大,不仅要扩大报纸的影响力,还要弘扬社会正气,宣扬这种见义勇为的品格。”连任交代。
回到办公室,我做了一个简单的新闻策划方案给连任,之后继续写上午的那起事故报道。这是紧张的一天,如果暴雨不停歇,下午我们所有人都要奔赴雨中,开启连续作战的工作模式。
时间很紧,紧的我根本没时间下楼吃午饭。油菜籽很贴心的叫了外卖,还顺便下楼去买了我最喜欢吃的卤鸡腿,说是对我的犒劳。
下午四点,雨还没有停,写完稿子的我和油菜籽一起奔赴雨中,按照大家事先分好的路段和任务,忙碌起来。
虽然大雨已经下了几个小时,但报社门前并没有多深的积水。宽阔的马路上,人烟稀少,雨花四溅,我和油菜籽撑伞走在雨中,感受着夏的狂躁。
每年夏季,只要大雨来袭,我和油菜籽都会被派到雨中进行采访。所以对于大雨,我们是又爱又恨。爱的是大雨给了我们一个稿子,恨的却是让我们丧失了其他采访的时机。
报社附近的铁路桥下,积水已经没过了路边的栏杆,一辆面包车停在铁路桥下,引擎盖以下已经完全被积水淹没。车顶上困着一男一女和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儿有三四岁模样,可能被眼前的阵势吓到了,哇哇大哭着要回家。
一辆消防车从远处驶来,车上跳下十几个消防官兵,拿了救生圈和橡皮艇奔进积水中开始救人。目睹着眼前“大雨无情人有情”的情景,油菜籽不时按动着快门。
大雨依然哗哗的下着,困在车顶的三人终于被安全转移到了橡皮艇上。但由于橡皮艇太小,已经不能够容纳消防官兵,几名套着救生圈的消防官兵便站在积水中推动者橡皮艇,将被困市民安全救上岸边。
“太谢谢了!”安全抵达岸边,被困的男子感动的泪流不止。他说,本来他们一家三口在外游玩,后天听说下了大雨,担心家中老母亲安危,就匆匆赶回。一路上,他看到不少路段都积了水,但经过绕道,还是安全驶过。谁知到了铁路桥下,眼看离家不足二里路了,竟被困在车上。“刚才给家里打了电话,老母亲也被安全转移到邻居家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第三人民医院门前也积水了,很多车都被泡在水里面,你们去看看吧。”消防官兵离开时,丢给我和油菜籽一句话。
来不及说感谢,我和油菜籽慌忙赶往下一站。
到三医院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因为三医院濒临老城区,下水道年代久远排水不畅,附近路段的积水显得尤为严重。
虽然医院地势较高,但大门口的积水也已经没过了膝盖,而医院门前的道路两侧,数十辆轿车被泡在水中。
我和油菜籽相互搀扶着继续往前走,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被雨水打湿,在炎热的夏季竟让我觉得身上有些寒冷。附近的小巷子里早已经被大雨淹没,巷子两旁,是一些年代久远的砖瓦房。我们站在巷子口,因为不知道积水的深度,不敢向巷子里移动半步。站在巷口往里看,可以很明显地看到一家土房子已经被大雨淋塌。
我和油菜籽赶往附近的社区,但社区所在的小巷子也满是积水,巷子口的积水已达膝盖以上,根本看不清路况。我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只觉脚下暗坑密布,而水也越来越深。走了不到五米远,脚下好像被什么绊了一下,我一个趔趄,摔倒在水中。
“啊……”我挣扎着想从水里站起,但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一口水灌进了喉咙里,身体也根本不听使唤。我伸着手四处抓挠,但什么都抓不住。
墙呢?我怎么摸不到墙呢?
就在我惊恐万分,觉得自己小命不保的时候,油菜籽从后面冲上来,惊慌失措地将我从水中拽起。
“干什么啊,你吓死我了!”油菜籽,之后对我大吼,“我就拍了照片,你怎么就走这么远了?”
“我……我想去社区看看。”看着油菜籽慌乱的表情,我小声说着,惊魂未定。
“你怎么样?要紧吗?回去换身衣服吧。”油菜籽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餐巾纸给我,“擦擦脸上的水吧。”
“我没事,当记者这几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虽然自己吓得不轻,但我依然强装镇定。我不能让油菜籽看出我有丝毫的不舒服,既然采访已经走到了这里,就不能因为这一点点小小的挫折,就返回去。
“你看巷子里水这么深,我们根本过不去。而且这里面房屋都这么破,社区里也未必有人。”油菜籽语气缓和了好多。
看油菜籽说的在理,我们经过商量,便决定去附近的办事处看看。还好,办事处所在的地方是一条新修的大路,虽然也略有积水,但并未没过小腿部。
几经颠簸,我们终于到了办事处,办事处大门敞开着,院子里看不到一个人。但在办事大厅里,电话声此起彼伏,忙得不可开交。
办事处负责宣传的女职工介绍说,辖区几个位于老城的社区在暴雨来临前,已经把居民都安全转移。暴雨来临后,各个社区又挨家挨户走访,以确保居民没有一人滞留。如今,那些巷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在女职工的带领下,我们来到办事处二楼的大会议室里。100多平的会议室里,挤了男女老少近百十口人,他们中一部人满脸忧虑的望着窗外,似乎担心着大雨带给家园的破坏,有些人则在不停地聊着天,表情时而无奈,时而愤怒,更有甚者,则悠闲地下着棋,似乎眼前的大雨和他们丝毫无关。
随后,我和油菜籽又赶到了附近居民的另一个安置点,一个正准备试营业的四星级酒店里。
酒店就在三医院斜对面,单单是一楼的地势就比酒店前的大马路要高出三四米。
走上十多层的台阶,透过一楼大厅玻璃门,可以看到里面熙熙攘攘有很多人。地上铺着红地毯,不少人席地而坐,身上都湿漉漉的。酒店大堂的一角,放着两个大热水炉,以及桶装纯净水。
这样的场面,我以前只在电视里见过,如今,竟然也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生活中。如今,用“触目惊心”来形容眼前的画面,都不足为过。
我和油菜籽走进大堂,分别寻找一些“灾民”采访.
“我家就住在附近的社区里,姑娘和儿子都各自成了家,在市区里买了房子,我们老两口舍不得这老房子,就住在里面。”60多岁的王大爷已经在老城区居住了几十年,随着自己年岁渐增,居住几十年的房子也成了危房,每逢下雨,都要撤离出来。“原来都要儿子和女儿家避雨,这两天儿子出差不在家,闺女家也有事儿,我们就来这儿躲避了。”说起自己的情况,王大爷满脸无奈。
而面前的人群中,除了和王大爷情况差不多的,还有一些就是经济比较困难的居民,他们生活贫困,一家人都挤在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里,期望离开,却苦于没有经济支撑。
“叶蓝兮,是你吗?”采访间,背后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
“程总?”我扭过头去,赫然发现是程才,他穿着一身灰色的休闲装,身边跟着几个比他年岁稍轻的男子。
“这是过来采访呢?”程才笑眯眯地问。
“肯定啦!做我们这一行,哪里有新闻,就要出现在哪里。”我笑着答道,但又忍不住疑问道,“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这个酒店是我投资的!”程才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容,“没想到吧?”
“真的?还真没想到。”我大吃一惊。在我的意识里,程才是做陶瓷生意的,性格开朗,为人也很热情,但没想到,这个酒店居然是他投资的,还没开业,就已经率先做了居民们的避难场所。
“你采访完咱们一起吃饭,晚上让你尝尝我们酒店的菜。”程才热情邀请道。
“我晚上还要回去写稿子,今天稿子特别多。”我婉拒,而事实也的确如此,这是繁忙的一天,容不得我有片刻的歇息。
“那好,改天有时间一定要一起坐坐,正好我还要给你介绍对象呢。”程才很温和地笑着,像朋友,也像长者。
晚上6点多,大雨终于渐渐停歇,道路上的积水也开始慢慢退去,整个城市的地面上,露出大雨过后的狼藉。
在回报社的路上,油菜籽接到电话,护城河水位高出平时三米多,上游正在泄洪,为了确保泄洪安全,河上的部分桥栏杆都被卸掉了。
“叶姐,我要去拍照,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油菜籽看着我,似乎是在恳求。
刚刚下过暴雨的街头,很难打出租车,而拆除桥栏杆的地方,最近的离我们也有四五里地,如果走过去,到那里黄花菜都凉了。
我想到了刚刚见过的程才。或许此刻,只有他才能给我们最大的帮助。
我给程才打电话,他很爽快的答应,让司机开车送我们去现场。
泄洪的场面很壮观。夹杂着树叶和部分生活垃圾的河水从上游呼啸着滚滚而来,河的两岸,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市民。
我站在河边,和围观的市民一起看着十年年一遇的泄洪场景,而一旁的油菜籽则端着相机,寻找着合适的角度记录下暴雨带来的苦与乐。
回到报社,已经将近晚上八点。奔赴采访一线的记者们基本都已经回到报社,聚集在一起讨论着各自的采访内容。
“截止到18时,消防队接到了60多起热线,有四个市民受伤。”张飞说,他跟着消防队跑了几个小时,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市民被困的惨状。所谓天灾无情人有情,也不过如此了。
而王成功也刚从市宣传部获取一部分数据,此次暴雨,全市农田受灾面积达8万多亩,受灾人口9万余人,包括农林作物被毁、房屋道路坍塌之类的经济损失余千万元。
汇集了信息之后,大家开始分头写稿。
在大部分时间里,晚上九点之后,新闻中心记者部的办公室里基本都已经熄了灯,然而此时,这里却是灯火辉煌。几乎接到命令的每一个纪者都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或轻或重地敲打着电脑键盘,用最客观的场景和数据记录着暴雨带来的灾难。
写完稿子,已经是凌晨12点多,我们所有人都把稿子汇集在王成功处,等他把稿子整合完毕之后,一起下班,在报社门口的小饭馆里点了些吃的,为一天紧张的采访工作换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