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略微有点忌惮庙中的佛像,法源抱着男孩匆匆走出庙堂。庙外依旧是那副景象,横尸遍地,血迹斑斑。法源微一思量,想到男孩逢此大变,若让他看见这副场景,必将心生戾气,日后恐成大患。念即此,法源索性不停脚步,直直向村外走去。
这一走足足走了半天光景,回头早已望不见村子,法源这才放下男孩,自己则从背后拔下佛戒,盘膝而坐,静静等待男孩苏醒。许是轮回经佛力过大,男孩小小的身躯无法立刻融合,已至法源竟是等了三天也不见男孩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第四日,法源依旧入定,仿佛一点也不担心男孩是否可以苏醒。突然,他的眼睛猛的睁开,抬头看向天空。这一举动显然不是故作姿态。片刻后,果然有一人从半空缓缓飘下。此人穿一身道服,胸口绣一太极图案,个头不高,身型却及其匀称,额头微微凸起,鬓发略白,一撮胡子虽是全白,却毫无老态。此刻正面带微笑的看着法源。
法源愣在原地,直直的看着此人。道士落在法源旁边,提袖作揖道:“法源大师,许久未见,近来可好?”。这人虽然懂礼说话却是不卑不亢,显然来头不小。法源见他行礼,当下双手合十,以示还礼。随即开口:“原来是玉泽真人,老衲还能如何,不过敲钟阅经而已。倒是真人面色焦灼,不知有何烦心事?”。玉泽微微颔首,指了指地上躺着的男孩,道:“实不相瞒,贫道此次来正是为了这孩子。”法源一听,心道不妙,难不成这道士知道男孩身怀轮回血,想要与自己抢夺。以自己现在的状态,若真斗起法来,多半会败给他。法源心里如此想着但嘴上却说:“真人从北边过来,想必也见到村中状况了吧。”。玉泽听出言中之意,也不道出,面色肃穆的说:“贫道确是见到这孩子村中之景,却不知是何人所为。至于为何要带走这孩子,是因为太始师叔前几年云游之时看中这孩子和他哥哥的资质,欲渡为道,当时这孩子太小所以只带走了他哥哥,近日师叔下令,命我将这孩子带上道音峰,修习道术。这是当年师叔给他们兄弟俩的的信物,这孩子身上应也有一块。贫道也真是凭借此物才找到这的。”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玉佩,看那纹路像是被人从中切断,一分为二。法源知道了玉泽并不是为这孩子身上轮回血而来,顿时松了一口气。但这孩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给道音峰得了去,法源面露难色道:“真人,村中景象你也看见了。数日前,老衲路过,进村查看,发现这孩子还有气息,心有不忍,于是耗尽真元,救治之。不瞒你说,老衲一生未曾收徒,如今半身入土,想寻一人继承衣钵。希望真人成全。”
玉泽见法源言辞恳切,心下一软,又想到太始师叔的嘱咐,不由一阵犹豫。半晌后,玉泽开口:“大师,并非贫道不讲人情,只是我那师叔严令……”法源知道没有那么容易,看了一眼地上的男孩,说:“真人,道家讲以资育人。佛家曰缘生佛生。不如等这孩子苏醒,以他的资质决定他的去处,如何?”。玉泽一想这也是个办法,若是这孩子佛资深厚,那让他修习佛法也未不可。加上他哥哥习道术,假以时日必成正道一段佳话。自己说明缘由师叔应该会理解自己。念即此,玉泽不再犹豫,开口道:“也好,就依大师所言。”听见玉泽终于答应,法源点点头,嘴角微微一扬。暗道:这孩子身怀轮回血,论资质,决计是自己赢。
天光由弱转强,又渐渐弱下去,时间慢慢流逝。等了大半日后,男孩紧闭的眼眸终于睁了开来。“雪松,你可算醒了。”玉泽察觉到男孩已醒,便开口道:“身体可有不适?”。男孩用手揉了揉眼睛,随即转头看向一旁面带关切的两人。发现并不认识这两个老头,便随便答道:“我?我就睡了一觉而已,身体怎么会不适?”。说罢,一个鲤鱼打挺猛的从地上跳起,双手一拍,便欲走开。
法源见这孩子竟将他俩无视,不由苦笑一声:“你叫雪松?你先等等,我和你师伯有话想问你。”男孩闻言身形一顿,随即回头,面带不解道:“师伯?我连师傅都没有,哪来的什么师伯。”法源看了一眼玉泽,见对方并无开口之意,只好自己开口:“听闻你有个兄长,这位便是你那兄长的师伯,你是否应该叫一声师伯?”
“啊!我哥哥?!”从对方口中听到自己的哥哥男孩显得异常高兴,不假思索的说:“既然他是我哥哥的师伯,那自然也是我的师伯了。”说着就向着玉泽咧嘴一笑,这也许是孩子眼中示好的方式吧。
玉泽见此也报之一笑,然后看了眼法源,见到对方微微点头后,便对男孩说道:“雪松,你可对前几日发生的事有印象?”
“嗯,前几日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刚刚不是才和爷爷看戏来着吗,前几日也就吃饭,睡觉,撒耍。也没什么事吧。”男孩挠着头开口。两人见此子以为自己没睡多久,也对灭村之事毫无印象,不由皱起眉头,心下想要不要告知此事。两人没法拿下主意,又怕自己说的不合对方心意,引得不满。两人犹豫期间,男孩却是等不急了。“师伯,呃……那个和尚爷爷。你们先聊着,我回家吃饭了。”呆立在原地的玉泽,听得这话,连忙阻拦。“雪松,你先等等,这位,呃……和尚爷爷有话对你说。”玉泽自己决断不得,索性将问题转给法源。
“哦,那和尚爷爷你快说,我真饿了。”男孩再次转头,摸了摸肚子。法源此刻也是纠结无比,原本打算男孩醒了之后告诉他是他父母将他托付与自己,待到日后再诉以真像。可眼下,玉泽在旁观看,自己又与其设下下约定,再以先前计划行事,恐怕玉泽不会闭嘴不言。微一思索,法源索性不再隐瞒,开口说道:“雪松,你的村子被歹人所灭,你的家人也都不在了。”
“和尚爷爷,你说什么呢,我刚才还跟爷爷在村子里看戏呢。村子怎么会被灭?”男孩一脸的不屑道。男孩以为法源在胡说八道,但玉泽却别法源道出真像而心下一惊,随即道:“雪松,法源大师说的都是真的。赵家沟确被魔教所灭,你……应该是唯一的幸存者。”。男孩怔在原地,片刻后道:“师伯,你怎么也骗我。我刚才明明还在村子里呢。要不我带你们去村子看看,现在……嗯,戏应该还没散呢。”
法源看了一眼面带苦涩的玉泽,无奈得说:“既然如此,就带你去赵家沟看一眼,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若是村子当真被灭,你就得听我和你师叔的安排。如果并无此事我和你师伯就向你道歉。”。男孩笃定赵家沟无事,也不思索,开口便道:“我爹说过,要尊敬老人,道歉就不必了。两位爷爷法力高强,不如传授我几招,就当道歉了。”男孩说完不由嘴角一咧,丝毫不掩饰自己窃喜的心情。法源见这孩子此刻还有开玩笑的心情,暗自摇头,不再言语,直接向着赵家沟的方向走去。刚走两步便听到背后传来玉泽的声音。“大师,此地距赵家沟足足半日步程,就这么走着去?”法源脚步一听,旋即转头苦笑,自己何尝不想御空而去,只是此刻体内真元不稳,万一到赵家沟后,玉泽真人翻脸强行带走孩子,自己就真一点办法没有了。念即此,法源只好厚着脸皮对玉泽说道:“真人,我只是想去去方便一下。眼下天色已晚,依我之意,不如先歇息一晚,明日再行前去。”玉泽明显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开口说:“马上就天黑了,现在过去也看不真切,那就依大师所言,明日再去不迟。”法源微微点头,刚欲开口便听见男孩的抗议声。“不行,我今晚必须回去。不然明天要被我爹打屁股的。”男孩边说边摸着屁股,好像他爹真的给他屁股上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法源面露难色,却不好开口,只得向玉泽投去求住的眼神。
“雪松啊,你看天马上就黑了,咱们现在走过去,要到半夜才抵达。不如先歇斯一夜,我顺便给你讲讲你哥哥的故事。”玉泽似是读懂了法源眼神中的意思,当下极力劝诱。男孩一听他哥哥立马来了兴趣,一改前面爱搭不理的态度道:“好啊,你赶紧说,我哥哥这几年过的怎么样?是不是还会睡觉打呼噜说梦话?”玉泽其实也没怎么见过男孩哥哥,见到男孩如此积极,只得开口:“你哥哥他三年前被我师叔太始道尊收为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