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颗。”赵雪松自是不知店小二所想,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怀中果实,仿佛一副店小二真在果子里下了毒一般,犹豫片刻,终于挑了一颗红彤彤的果子。
店小二瞪了他一眼,拿起那颗果子,一口咬下去,又溅出一阵汁水,不耐道:“满意了吧。赶紧吃,别饿死了。”
赵雪松依旧不放心,但店小二嘴边果汁散出的甘香,实在太过诱人。
“就吃一颗。”最终食欲战胜了理智,赵雪松伸手快速拿出一颗果子,也不细看上面是否尚存泥土,直接一口咬去大半。
“好吃吧。”店小二见这小子终于动口,甚为欣慰地说。
“咔嚓,咔嚓。”赵雪松对此恍若未闻,两口将果子吃完。也不擦嘴,眼睛直直地看着店小二怀中剩余的果实。
店小二见状,故意顿了半晌。见后者只看不说憋的面色潮红的模样,无奈笑道:“坐下慢慢吃吧,不够我再去采。”
“嗯。”不知为何,赵雪松看到店小二的笑容,心中戒备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屁股坐倒在地,抓起一颗从同样坐倒的店小二怀中倒出的果子,吃了起来。
“怎么,你不怕我毒害你了?”店小二看着赵雪松吃完手中的一颗,在另一颗尚未入口的间隙问。
赵雪松实在是饿得紧,又将果子送进嘴里,含含糊糊地道:“肚子要紧,我死也得做个饿死鬼。”
店小二听完这话,知他已饿到极限,再不打扰。抓起一颗果子,丢到空中复又接住,如此往复,自顾自发起呆来。
“你不看果子,不怕它掉下来吗?”不过一会功夫,赵雪松已经吃完地上所有的果子,眼巴巴地看着被店小二不断抛在空中果子,问道。
店小二回过神来,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将果子扔给赵雪松,调侃一声:“你要就说,这么委婉干甚么?”
“别扔啊,摔坏了怎么办?”赵雪松见食物飞起,就要起身去抓。
“别急。”店小二一把抓住赵雪松的手臂,往前一送。只见那本被店小二高高抛起果子,竟划过一道弧线,复又折返回来,正正当当地落在赵雪松手中。
顾不上夸赞几句,赵雪松便抓起果子狂啃几口。
“噗。”打扫完所有的果子,赵雪松打了个饱嗝,张嘴吐出一粒果仁,这才想起店小二方才的精彩动作,心想学了这招,日后回村岂不可以向大肆炫耀一番。念及此便转头向其讨教。
“你看我做甚么?”兀一转头,却发现店小二在看着自己,赵雪松不由好奇。
“没什么,只是想要是人一直能是这么无忧无虑孩童,该有多好。”店小二虽不见难堪之色,却也不好再与后者直视,转头看向天上刚探出头的月亮。
赵雪松摸着肚皮,又打了个充满果子味的饱嗝,对店小二的话不屑一顾:“切,又是这话。”看来类似此等话语赵雪松定是听到过不少次。
入秋之后天黑的很快,不过片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冷清的月光照在荒芜人烟的荆棘岭上,那荆棘树长出的尖刺仿佛变得更加凌冽。
要是被这刺扎一下,不死也得褪层皮。赵雪松顺着店小二目光看到荆棘树上散着冷光的荆棘刺,浑身打了个冷颤,心里如是想到。
只看了一眼,赵雪松便不想再盯着这瘆人的物件,欲转头看向别处。奈何事与愿违,“咕咕”突然一阵略显沙哑的鸟叫声,又将其目光吸引过去。
那鸟浑身乌黑,似乎受了很重的伤,翅膀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缓缓飞向荆棘树枝,应该要去小憩一番。
突然!
“咕!”那鸟厉叫一声,猛得加速,径直撞向荆棘树上一足有六寸长的尖刺。
赵雪松见此,不禁叫出声来,本能得闭上眼睛,不愿意看到后续。
过了足足盏茶时间,耳边一直再未传来鸟叫,赵雪松才睁开眼睛。
“它……它们。”刚睁眼的赵雪松再度被眼前景象震惊。
只见方才那鸟身体穿透了尖刺,活生生将自己钉到了荆棘刺上。
此非赵雪松口不能言之因,正真的原因是,他看见有一只稍显瘦小的鸟,正扑闪着翅膀,啄着那只死鸟的血肉。
“它们不是一种鸟吗?怎么会吃自己的同类呢?”那只啄食之鸟羽毛亦是乌黑,当是同类。
纱白的月光照到店小二脸上,从他的眸子里映出赵雪松所看一般无二的光景。
店小二仿佛木桩一般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瘦小的黑鸟,淡淡道:“死的那只是它养育它的雌鸟。”
“啊,那为什么不救它娘?”赵雪松更加不解,不忍心再看着残忍的一幕,转头追问。
店小二亦不再盯着不远处的那颗树,低头在地上画了个圈,解释这鸟来历。
这黑鸟名叫荆棘鸟,缘此山密布剧毒荆棘,无飞鸟昆虫之类愿意在此树落脚,唯有这黑鸟常年徘徊在此,故得其名。
世上荆棘鸟只有一对,一雌一雄,生生世世不见其它族类。雌鸟生卵二颗,孵出一雌一雄幼鸟二只。
幼鸟不食荆棘树之叶,雌鸟无喂食母乳之能。唯有以自身血肉供之方能育之。
伊始之时,雌雄二鸟不断以荆棘刺豁开自身皮肉喂食幼鸟,雌鸟喂雌,雄鸟喂雄。
幼鸟渐渐长大,老鸟体肤却已是千疮百孔,无以为继。
于是便有此前一幕,老鸟以自身为饵,喂幼鸟最后一餐。
老鸟死后血迹流淌而下,沾到了荆棘树枝叶,幼鸟食完后便自上而下啄食树叶。
直至食完所有带血树叶后,幼鸟便有了以树叶为食之力,自此无虑飞翔于岭间。
荆棘鸟寿命短浅,阳寿三年,产子后便以身喂食,抚幼鸟长大。
如此生生世世,轮转不断。
“既然小鸟不能吃树叶,那就搬去别处,田里的粮食总能吃得下吧。”赵雪松安静地听店小二讲完,想不通老荆棘鸟为何非要以身为饵,便好心替它们想了个两全之法。
孩童之言惹得店小二失笑,反问一句:“荆棘树善长,叶子太长会阻碍根茎生长,树也就活不长了。”
“这害人的树死了正好。”赵雪松抓起一颗石子,用力一抛准准地打到墙壁背后的另一颗树上,骂骂咧咧。
店小二闻言再笑,伸出食指弹了一下赵雪松光头:“这害人的树死了,荆棘鸟怎么办?你岂知幼鸟能吃得了麦子?”
“哪里有鸟不吃麦子,我们村的每年长的麦子有小半都会被鸟吃掉。”赵雪松坚信没有不食粮食的鸟。
店小二淡笑一声,不欲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顺着孩童之言道:“日后有机会你可以试一试,说不定真的可以帮到它们。”
赵雪松听到满意的回答,当即点了点头,看了看那只皮开肉绽的老鸟,暗自发誓日后定来此走上一遭。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吃饱了,快休息吧。”不知不觉月亮已挂在天空正中,店小二不愿意再于他多说,开口劝他睡觉。
“哦。”后者答了一句,随即靠在墙边,阖上眼睛。
这是他下山以来第一次主动入睡,人的睡觉前脑子里都会想一些事情。而赵雪松想的便是这几日发生的事。
自下山已过两日,先是去了财缘当铺去念珠,后来在吃饭的时候中了店小二下的毒被带到旱山,碰到了吃人心的霜驳。
再后来师兄凡笃破了散元霜之毒,与店小二在石室里斗起发来,接着自己被击晕,醒来之后便已在这个满是荆棘树的山上了。
不知道师兄现在在哪?要是他回到寺中告诉师父我不见了,那师父多半要急死。要是他没回去,那就是被那恶人吃了心,自己得赶紧回去叫师父为他报仇。吃饱之后赵雪松的脑子转得很快,假设着各种情况。
“我们明天去哪?”想到此处,赵雪松猛的翻起身,直接了当得问道。
本在看着月亮的店小二突然被赵雪松一惊,不免打了个激灵,随即道:“明日之事我也不知,你赶快睡觉。”
“你要是不说,我就不睡。”赵雪松要挟。
店小二闻言冷笑一声,不惯着他,淡漠道:“不睡就别睡,若是明日赶路之时你言困,那就别怪我喝了你的血。”
店小二一放狠话赵雪松这才想起方才给自己吃果子的人可是喝人血的大魔头,不禁怵了几分,紧紧比上了嘴巴,歪头欲睡。
兀一闭眼,又想到自己小时候同哥哥爬上大树,拿偷来的锯子锯下树上最直的支干造木剑的场景。那树可不像荆棘树,便是小孩子也爬得上去,唯一怕的便是发现锯子不见了之后来树下大骂的爹娘。
赵雪松思绪越飘越远,却是因才睡醒不久等我缘故而毫无睡意。
“啊。”长睡不着的赵雪松伸手狠狠挠了挠头,烦恼不已。
一出声赵雪松才觉不秒,生怕这恶人生气喝了自己得血,斜眼偷偷看了一下店小二,发觉他仍在抬头看着天空,这才暗舒一口气。
“我睡不着,要不你给我讲个故事吧。以前我睡不着的时候爷爷都会讲故事给我听,我一听就能睡着了。”犹豫了一下,赵雪松试探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