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约摸四十来岁,身宽体胖,穿着一身雪青色长袍,留一小撮八字胡,腰间挂一玉坠,表面葱绿欲滴,内里嵌一血玉,阳光一照,折出红绿二色之光,端的引人注目。
“掌柜可知题字之人?”凡笃对着来人一行佛礼,反问一句。
“你怎知鄙人便是掌柜?”那人并不急着回答,再添一问。
“呵呵,掌柜可莫考小僧,您腰间佩戴的碧丹玉整个神州可没有几块。”凡笃笑道。
“师兄,碧丹玉是什么?”赵雪松眼睛看着折射出的红绿光芒,口中问道。
“碧丹玉乃西海血蚌所生血珠俞海底千年所成,传佩此玉之人可受万世庇佑,为官为商皆能无所阻滞。”
“这么厉害啊!”赵雪松感叹不异,眼睛却是不曾移开一刻,不知又起了什么歪念。
“哈哈,小师傅所言不虚。这碧丹玉乃先祖于西海深处所得,之后便来此秦莲城落脚为商,代代单传,至鄙人这已经快三十代了。”掌柜听到夸奖,更为高兴,索性摘下碧丹玉,向两人炫耀。
“对了,小师傅方才问的可是这对联上书之字?”掌柜还有炫耀之物,又指着对联道:“这对联也是我先祖传下,乃梵天寺二代佛主所写。”
“只是纸张经不住年岁侵蚀,要一直更换。”掌柜一手扶过对联,道,“日前听闻才女王清璃路过秦莲城,便亲自拜访,一番波折这才拿到这幅对联。”
“哦,难怪这字笔墨横资,鸾飘凤泊,原是出自大家之手。”凡笃神色如常,点头道。
“掌柜,小僧此来欲赎回一物。”凡笃不愿在此消磨时间,又看了两眼对联,便说明来意。
掌柜原以为他二人只是路过被对联所吸引,不想这梵天寺僧人来此照顾生意,立即道:“门口岂是交谈之地。来,咱们进去说。”
“鄙人给二位小师傅带路。”说罢,掌柜便领着两人往里走去。
“小师傅要赎何物?”财缘当铺历时千年,店却不似达官商贾府邸那般宏大,不过片刻便到了店内。
“月前可有人当了一串念珠?”凡笃瞟了一眼周围摆放的古董玩物,直接了当地问道。
“半月前当的念珠?”掌柜皱眉思索一番,随即一拍脑壳,道,“是有个穿着邋遢的人当了一串翡翠念珠。”
“不过几日前就被人看上,给赎走了。”掌柜略带惋惜,“两位小师傅怕是白跑一趟了?”
“那典当之人没向掌柜交代一二?”闻守心珠已被赎走,凡笃追问道。
“那人教我好生保管,说是日后自有人赎回。”掌柜面色微微有些难堪,道,“我见那人穿着破烂,多半是个乞丐,碰巧捡到这念珠,也就没往心里去……”
凡笃想到法悟的形象,不禁苦笑一声,也无怪掌柜会把其认作乞丐。
“罢了,即是被人赎走便是缘法使然,小僧这就告辞了。”凡笃再无留在此地之意,便请辞离开。
“小师傅留步。”快走出大门时,见掌柜追了上来,手中拿一纸条,“看我这记性,几日前那赎珠之人见此乃佛家之物,怕日后失主找到,便留下这纸条,说是可按此地址寻他。”
凡笃接过纸条,展开看了一眼,抬头问道:“掌柜可知‘荡絮山’在何处?”
“荡絮山……”掌柜口中喃喃一番后道,“小师傅这一问差点蒙住鄙人。”
“我秦莲城地势低洼,周遭被四座高山所围,这荡絮山便是东边那座。”掌柜解释道,“以前啊,荡絮山山顶有一天湖,湖边长满了芦苇。”
掌柜面带回忆,缓缓道:“每年大暑前后便有芦絮在湖边飘飞,远处看去似漫天飞雪,实乃避暑游玩的好去处。荡絮山因此得名。”
“直到二十年前的那场大战。”
“大战?”一进店铺便被内里古玩宝具勾住魂的赵雪松一听有大战发生,好奇地问,“谁跟谁打?”
“只知道一方乃是梵天寺佛主善觉,另一方我等百姓便不得而知了。”掌柜摸了摸胡子,微微摇头,“大战过后荡絮山天湖消失,芦苇枯黄,世间再难见六月飞雪了。”
“天湖干涸导致山上寸草不生,城里人便为荡絮山取了个别名,曰:旱山。”
“既无法种庄稼,原先旱山上住的人也就慢慢迁到别处。但仍有人安土重迁不愿意走。”
“直到十年前,旱山无故失踪了数十个,梵天寺派人将旱山翻遍也为曾找到,无奈之下,将旱山上仅存的几户人迁到城内。至此旱山就变得人烟罕至了。”
“这纸条上写的旱山……”凡笃皱眉沉思,他虽不知荡絮山由来,却也知晓旱山地理,莫非旱山还有人居住?
“肯定是那人随手乱写的,就是想戏耍我们。”赵雪松不屑,撇嘴道,“这种事我五岁就开始干了。”
“即然已被赎走,便是与我佛有缘,权当送于他了。”凡笃忽略了赵雪松的话,又想起法源临行交代,便照样对掌柜说道。
“听说旱山最近闹鬼,夜里常传出怪音,小师傅不去最好。”掌柜点了点头赞同凡笃的决定。
“即如此,我师兄弟这就离去了。”凡笃不相信会有魂鬼之辈在秦莲城附近作祟,拉着赵雪松再次钻进海浪之中。
“师兄,我要吃糖葫芦。”见街上有人叫卖,赵雪松立即拉住凡笃,流着口水道。
凡笃见状苦笑,劝道:“你吃这么多糖,小心牙齿掉光。前面有家店,师兄请你吃顿好的,保准比糖葫芦好吃。”
“我不,我就要吃糖葫芦。”赵雪松使上了跟他爷爷撒娇的一招,摇着凡笃的袖子,眼睛直直的盯着对方。
“好了,好了。给你买一串。”事实证明,没有人能抵挡赵雪松的绝招。
“师兄,你要请我吃什么好吃的?”果然未走两步,便遇一食肆。赵雪松舔着糖葫芦,露出满足的笑容,含糊地问道。
“一会你就知道了。”凡笃神秘一笑,迈脚进门,便招呼店小二,“小二。”
“来咯。”小二年龄不过二十出头,看上去极为精干,领着两人走进店内,四处打量一番,随即略带歉意道,“二位客官,真是抱歉。您看这一楼没位子了,不知二位可否上楼小憩?”
“那就上二楼罢,也不在这几步路程。”凡笃笑答。
“好嘞。二位楼上请!”小二眉开眼笑,向前领路。
楼下客满,上楼却空无一人。小二领二人入座,弯腰问道:“二位要吃点什么?”
“两份鱼脑,三个馒头。”凡笃显得极为熟络,应是来过不止一回。
“可还要些茶水?”小二没有抬起腰,接着道,“小店的清茶可是闻名秦莲城的上等好茶。”
“凡念师弟喝茶吗?”凡笃难得问赵雪松的意见。
“不喝,不喝。喝茶会变成大黑牙的。”赵雪松连忙摇头,坚决道,“要喝你自己喝。”
“哈哈。不喝就不喝。”赵雪松不着边际的言语逗地凡笃大笑,旋即对小二道,“那就来两杯清水。”
拉拢生意不成,小二也无颓意,转身下楼,口中吆喝道:“两份鱼脑,三个馒头,两杯清水。”
“师兄。”见小二离去,赵雪松站起来一拍凡笃肩膀,露出自以为奸猾的笑容,道“想不到你也好这口啊。”
“师弟你在说什么?”凡笃不明所以,反问道。
“我懂,我都懂。”赵雪松再次“奸猾”一笑,翘起二郎腿,不再言语。
“师弟,你再这样笑。师兄可要揍你了。”凡笃忍无可忍,咬牙警告。
“二位客官,您要的菜好了。”赵雪松不信,嘴角刚刚翘起,欲挑衅一番,却见小二已经上楼,正端着盘子,往这边走来。
“二位客官,请慢用。”小二把菜摆上桌,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看来今日客人确实多。往日也未见如此多人。”凡笃内心想道。
“哇!这是什么?”赵雪松突然一声大叫,拉回了凡笃的思绪。
只见赵雪松已然动筷,夹了一块鱼脑塞进嘴里,嚼了两口,复又吐了出来,骂道:“这哪里是什么鱼脑,这分明就是豆腐。”
“哈哈。”凡笃捂住肚子,兀自笑个不停,艰难开口道,“谁说这是鱼脑是肉了,佛戒上刚背的‘戒荤腥’这么快就忘了?”
“那为什么叫鱼脑啊。”赵雪松苦着脸道。
凡笃夹了一块鱼脑,放进嘴里,细细品尝,边嚼边说:“这鱼脑乃是将鱼鳞附于豆腐之上,再行蒸煮,这样豆腐便会有淡淡的鱼香味。其状如脑花,故而得了‘鱼脑’这个名字。”
“什么嘛……一点也不好吃。”赵雪松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抱怨道。
“你要是戒荤一年,便不会这么觉得了,你要是不吃,就全给师兄留着,给你两个馒头下着水吃。”凡笃也喝了一口水,又拿起筷子夹了了块。
“不对!”凡笃忽又放下筷子,忙在胸口连点两下,急道,“这水里有毒,师弟快封住穴道。”
“呵呵。没用的,此毒乃霜驳大人亲自调制,无论何人服用,一刻钟之内必然功力全失,沉睡昏死。”店小二缓缓从楼梯处走了上来,轻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