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画行者郑泰均戏说我:你是那种能让人充满希望的人,再怎么落魄也能热情洋溢,有可能今晚没钱买米,但却能够兴致勃勃地谈起一些远大理想,同时对当下要做的事也是信心满满,干劲十足……
我愿意、也希望自己确实就是这么一个人。
郑泰均自己就是这么一个人,——每天都活得充满活力,在他身上,你会发现这个世界确确实实是光明而美好的,仿佛世界本来就该如此光明而美好。——几乎是出于本能,我喜欢他身上的这种特质。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时,总是能够“基情”四射、火花飞溅的原因,常常兴致勃勃,从不郁闷无聊,就像是游戏在田野上的两个欢欢喜喜的小伙伴。
如果要说“正能量”,我们大概可以算是是真正的正能量,——对世界、对自己、对人生总是充满了热情和希望。
我不想用什么乐观、积极之类的词语来形容这种状态,如果要形容,我更想说的是:不管是郑泰均还是我,我们两人身上都保留着这样一种东西——孩子气,赤子心。基本上,我们内心深处始终都是一个天真的小孩,一个阳光灿烂的小小少年,对人世间那些并不光明美好的东西有所沾染,但从未被荼毒。
让我们感到庆幸也值得感恩的一个事情就是:岁月只是让我们的外表看起来变老了,但并没有让我们的心老化;社会只是让我们在外表上看起来“成熟”世故了,但并没有让我们变成“老油条”,——我们的生命依然新鲜,我们的生活依然充满生趣,随时可以欢欢喜喜,——哪怕置身困境之中,就像泰均说的:可能今晚没钱买米……
我们并非不知生活的严峻冷酷和人世的艰辛痛苦,也并非对生命中悲伤、阴郁、压抑、狂躁苍凉的一面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假装它们并不存在。事实上,我们都熟知这一切,至少,我们一直都在体验着这一切。
泰均曾孤身一人浪迹四方,几度陷于山穷水尽莫名沮丧近乎绝望的地步,甚至有过几次生命危险,早期还有过轻生的念头。他曾落魄潦倒、不名一文,在深圳这样一个大都市里,作为一个画家,几乎难以存活下去,立锥之地尚不可得,更别说养家糊口。
我的情况大体也类似。离开学校之后,东奔西走,乱闯乱撞,前前后后,至今从事过不下十种工作,也曾抱着吉他去流浪,体会过什么叫露宿街头。一度颓废、堕落,几至自我放弃。几多碰壁,辗转来到深圳,窘况连连,前途叵测。
然而,对一个小孩来说,天空永远是蔚蓝的,尽管也有阴霾和乌云;对一个少年来说,阳光永远是灿烂的,尽管也会有风霜雨雪。
我们就是这个拥有蔚蓝天空的小孩和这个拥有灿烂阳光的少年。
这种拥有本身就是一种祝福——仿佛上天的祝福,其实是自我祝福。它让人充满力量,得以坦然接受、面对一切,更重要的是,没有因为生活的种种折磨而让心灵僵化、扭曲,从而变得冷漠、刻薄、消沉、愤世,而成为市侩,成为行尸走肉,成为枯木顽石,——相反,生活的折磨反而激发了天空的蔚蓝和阳光的灿烂,让生命变得越发新鲜,充满活力。至少,对我来说就是这样,年龄渐长,我却惊奇地发现:自己似乎活得更年轻了,童年时期的快乐和少年时期的意气风发不仅从未丢失,而且换了一种方式在我体内生长,在最为窘迫的时刻,我的世界却明显越来越开朗,——就像得到了祝福和加持。
也许这里面有“太天真”的东西,然而确是我最珍视的。
在郑泰均那边,也许也是如此。——我们几乎都是在这样一种状态中获得了某种程度的超脱,超脱岁月和生活的奴役,热情洋溢地投入各自的生命中必须要去做的事情:郑泰均如禅行者般虔诚于他的水墨艺术,日夜精进,乐在其中而从不懈怠,创作和生活都在朝着光明的方向奔去;我也在我所从事的事情中获得了越来越多的欢喜,尽管未来依然未测,但抬头低头间,当下至少总是有暖暖的阳光在闪耀。——我们像小孩子一样醉心于各自的游戏,生命之树始终长着绿叶开着鲜花。
我无意于把郑泰均和我当成什么正面例子来引导什么或倡导什么,然而,如果要谈分享,在我们身上,最值得分享的也许就是这样一种孩子气的、天真的、新鲜得、热情洋溢的、充满希望的东西。
生本是苦,生命并不美满,故事总是充满缺憾,而岁月也确确实实就是一把杀猪刀,但,如果愿意,如果明白,我们实际上完全可以在缺憾中看见蔚蓝的天空,在杀猪刀的锋刃上看见灿烂的阳光,最后,你会发现,并不存在什么缺憾也没有什么杀猪刀,——一切不过是你那被扭曲被荼毒了的心灵所产生的幻觉。如果你依然足够新鲜,新鲜得像一个小孩,像一个少年,依然能够敞开着生命中的每一个细胞,你就不为一切成见所束缚和钳制,你就不会允许自己老化、僵化、颓废、堕落,就不会对世界不再好奇,不会把生活过得乏味无趣,暗淡无光,而你所置身其中的这个世界也就始终都会是新鲜的,有趣的,生机勃勃的,光明而美好的。
一切只是取决于你的心。赤子之心一旦死去,生命就是永恒的黑暗。
身体的衰老和死亡是必不可免之事,人间的悲哀与荒凉也是必不可免的事,然而,当心灵不再新鲜,当你身体里的那个小孩和那个少年被遗弃,——那才是真正意味着衰老和死亡,悲哀和荒凉。
多少人就这么衰老着、死亡着、悲哀着、荒凉着?
愿你依然新鲜,愿你依然是个小孩,依然是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