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赤到蒙将军府上议事,据说家里孩子顽皮,不得安宁,干脆躲了出来。
卿因不知道他来,趴在门框上朝里面张望,她的身体挡住了一部分阳光,铺展在桌子上的地图暗了一块。
卿因看见弘赤刚要转身走,被蒙将军低沉的叫住“有事?”
“没事。”
蒙将军抬头看她,“你看起来就有事。”
心思一下就被看破,卿因觉得无趣,直接了当问他“你和弘筹出征三个多月,知不知道他带来了一个少女,名叫桑若。”
弘赤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在沙盘上插旗的手却晃了一下,倒了一面旗。
“我确实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无权过问。”
卿因在门上锤了一拳“就你不知道。”然后气呼呼的往外走,很幼稚的样子。
当天晚上,林棠就穿了一身合体方便的深色衣服来找卿因,蒙跃看见卿因在夜色里朝自己挥了挥手,叹息了一声也无可奈何。
夜里的风柔和的扫过脸颊,夹杂一丝丝的清凉,空气里有淡淡的花草树木的清香,还有庭院深处的深情,或者假意。
卿因足不沾瓦的浮在屋顶上,林棠早早躲在巷子口静观其变。
忽然一个倒挂吓了林棠一跳,卿因扎紧的发丝垂直的悬挂在半空,一双皎洁的眼睛刚好透过没关严实的窗缝。
烛火下人影交织,恩爱两缠。桑若问他,何时娶她。
弘筹回答,不会很久,一定会在孩子出世前给他一个安稳的家。
桑若倚在他的怀里,眨着一双清澈的眼睛问她“那蒙将军府的小姐会同意吗?”
弘筹扶着她的长发,轻轻说“你别想这些,我会处理好的。”
呵呵,确实不会很久。
卿因心里冷冷一笑,属于杀手的敏觉瞬间让她做出反应,纵身跳到巷子上的石砖上,两步并一步的跑到林棠身前,一脚踢开扑向林棠的恶狗。
一声刺耳的尖锐嚎叫,恶狗被踢到墙上,在白灰墙上留下一抹血色,落到地上又歪着身子站立,奄奄的逃离。
然而她从屋檐上飞跃而下的声音惊动了
屋里人,弘筹出来察看出了什么事,在漆黑的夜里看见一双愤恨的眼睛。
那是何等绝望的眼神,让他这样的人为之颤动,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也无从挽回。
长剑洒下一片晶莹的泓光,啪的一声从他的耳边飞过,没入桑若纤指扶着的木门里。
弘筹惊愕半转身回头看,桑若早已吓得脸色煞白,呆怔在原地。
卿因从门前略过,一挥手绝魂从木门里飞回手里,林棠无声跑开,贴在墙角边等她。
卿因越走越快,越走越远,林棠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她。
卿因突然停住了脚,定定的看着林棠,林棠莫名被她看得心虚,她说。
林棠,我放弃了。
林棠,我太累了。
比起这样的煎熬,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自在。
林棠,我错了,有些东西原本就不属于自己,怎么争,怎么抢,怎么自欺欺人,到头来还不都是一样。
我以为我可以远离江湖纷扰,安稳度日,我以为我可以不用打打杀杀,命运到底从哪里断节,想要的注定得不到。
“姐姐,你要怎么办?”
“也许回镖局,也许不去。”
这断无疾而终的感情,早就该预见,可笑自己真的以为风流倜傥的王爷会为了自己收敛本性。
率先落泪的竟然是林棠,她扯着卿因的衣袖不放手,“我以前恨过你,恨你抢了弘筹,可是现在我还是舍不得你走,你要走了,我在金国就一个人了,我一个人怎么办啊。”
卿因不理她,从她手里扯回衣袖,面无表情的消失在暗暗长夜里。
林棠一路跌跌撞撞追着她跑,为什么我们刚刚重逢不久,又要分开,为什么命运总是这般玩弄,丢盔弃甲遍体鳞伤后
还要怎样!
外面没有下雨,可是脸上潮湿一片,卿因点燃满屋子的烛火,在一片烛光中泪光闪烁。
早知道会是这样,我情愿从一开始就不要遇见。
至少,还能留下我的小丫头。
光滑冰凉大理石地面倒映着烛火,从窗户里伸进来的梨花枝映得泛红,隐隐约约闻到似曾相识的花香。
“点这么多烛火,不怕失火吗?”
“要你管。”
“这些都是花谁的钱,我当然要管。”
卿因愤愤从地上坐起来,从腰间摸出一个钱袋,砸到蒙跃身上“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走开。”
卿因一系列的动作做的流畅快速,全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蒙跃心里却不好受,她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带钱了,是在小丫头去世后吗?那段时间会有多难受,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卿因,你为什么来金国?”
卿因想也不想回答“因为弘筹。”
“那你为什么想要离开?”
依旧是斩钉截铁“因为弘筹。”
“卿因,从小我们在山上长大,被教育要为了皇室活着,先是皇室,再是太子沈立,又是弘筹,你才十八岁,有没有想过为自己活着,为自己的人生做出决定。”
卿因擦了擦眼泪,“有啊,所以我要回镖局,哪怕酬劳不多,也是心安理得。”
蒙跃却摇了摇头“你回不去的,暗卫私自逃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你,这是规矩,你现在之所以安然无恙,是因为你在金国,有弘筹,有我,还有你自己,都在保护你。而你一旦回去了,就只剩下自己可以依靠了,一个人也不错,但是不能过一辈子。”
“你之所以看不见那些黑暗,是有人挡在你的前面,现在你惹上了景王府,又失去了弘筹作为屏障,景王不会把我放在眼里,你有几条命能到陈国。”
卿因顿时清醒,脑袋里徘徊着三个字“完蛋了。”
可是又能怎么办,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弘筹娶那个叫桑若的少女,不久又会生下一个孩子。
还是看着林棠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将桑若踩在脚底下。
怎么样,都很不好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