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余凤鸣兴奋地带领大队人马深入山谷时,狭窄的山谷两侧忽然响起震天的呐喊声,紧接着一波波箭雨从高处倾泻而下,余凤鸣这才明白是中了对方的圈套。他慌慌张张指挥大军回撤,然而此刻军中并无持盾牌的步兵,王伯新又舍掉那么多将士的生命,才布下这一局,怎能让余凤鸣随便逃脱,数波箭雨之后,视野所及,地上已铺满了金酉士兵与坐骑的尸体,其中夹杂着痛苦呻吟的伤者,余凤鸣也被飞箭射中左侧肩膀,他忍着疼痛带着残兵剩将向来路急速撤退。而此刻王伯新又指挥沉水骑兵折返杀回,金酉骑兵早已没了斗志,当下只是在阵亡将士尸体堆砌着的山道间落魄逃窜。
余凤鸣带着残余人马好不容易逃出山谷,背后的沉水追兵兀自不舍不弃,紧追不辍,天幸姗姗前来接应的步兵正到了谷口不远处,这些步兵一见这种情形,那还不明白状况。当下两万多步兵在将领的指挥下摆出防御阵型,盾牌手、弓弩手顺次列队,对准了追兵的方向,王伯新瞧见之后,急令鸣金收兵,这一仗虽然付出了一点代价,但却成功打掉了来犯之敌的嚣张气焰……
野牛峡右侧的大风岭,在茂密丛林的遮掩下,余凤鸣率领的残余部队正藏身其中休养。“余将军,此战我十万大军,只剩下了五万多人,这其中还有失去战力的伤员,我们恐怕无力再与那王伯新交战了”,手下的一名将领把刚刚统计出来的数字报告给余凤鸣,后者袒裸着上半个身子,左侧肩膀的伤口已包扎起来。大半日未曾进食,余凤鸣此刻也是灰头土脸,他叹息一声说:“这王伯新果然老奸巨猾,他花费这么大代价和精力布局,我也算输的心服口服。不过眼下咱们也没法向大王交代,先让兄弟们吃饱喝足,他王伯新也没几个时辰可以蹦跶了!”手下的将领不明所以,询问他刚才这话的意思,余凤鸣阴测测地一笑,并不答话……
是日深夜,六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刺客从野牛谷悄然出发,向沉水大军的营地摸去,这其中有五个人都是谭桓从各地招募来的顶尖高手,而另一人正是谭桓的撒手锏——冯琛。
这六人形如鬼魅,行动间快如闪电。所过之处草叶也只是微微摆动一下,快要到达沉水军营时,这六个人迅速分散开来,各自挑选了不同的方向潜入营内,军营外围虽然分布着许多夜巡的队伍,不过这根本难不住这几位江湖上的高手。冯琛最先到达军营后方的中军大帐,他隐藏在暗处,将丹田一股灵气聚集双耳,细细探听大帐内的动静,随即神秘一笑,身形突然消失在空气中。
其余五个刺客陆续寻至此处,并未发现第六位同行者的踪迹,为首的一人已显得不耐烦了,他向其余人一挥手,五个人快速闪进军帐。偌大的军帐内,两枝红烛沉默地燃烧着,不时有微小的蛾虫翩跹飞转,角落里的木床上,轻微的鼾声均匀传来。床头一侧,黑沉沉的铠甲在一根木桩上垂悬着。领头的一人以眼神示意,原地留下三人全神戒备,另外两个刺客各从腰间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悄悄靠近床榻之后并未有任何的犹豫,闪电般向床上之人刺去,其中一个从背部攻向目标的心脏位置,另一人刺向脖颈位置。
就在这两人以为将要得手的刹那,床榻上突变骤起,隐约看见那横卧之人以极快的速度向后翻滚一周,恰恰避开了致命一击,又双手一拍床面,在狂笑声中腾跃而起,双掌凝聚浑厚内力自高而下向两个刺客击去。霎时间一股压迫性的强大气劲迎面扑来,这两个刺客心中大惊,对方的功力竟强横如斯,当下他们也不敢硬接,就此挫身倒地一滚,狼狈地退至军帐中央,和其余三人形成防御戒备之势。
方才的这些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突然的变化使这五人心神紧绷,帐外又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隐隐有火把的光亮映照在大帐上,为首的一人哪还不明白中了埋伏,他当机立断命令道:“不得恋战,快速撤退”,说完当先发动,拔出手中长剑破开军帐一侧,飞身而出,其余几人也紧随着他的步伐,而军帐内那位诱饵也不焦急,好整以暇地步出军帐。
此刻中军帐外,闯出来的五名刺客手心都捏着一把汗,他们已被沉水伏兵手执弓箭团团包围,四周的火把腾起的火焰直晃人眼。王伯新在军中将领的护卫之下,浅笑着站在人群前方。“这几位朋友,既然来到老夫这里,不妨留下来吃杯茶再走”,王伯新仍是不温不火。自知越拖下去越难以脱身,为首的一人向四位同伴递一个眼色,大喊一声“走!”
五个人同时向一个方向扑去,行动间又各自祭出身上的暗器,运足内劲向前方打出,有许多军士来不及开弓,就被这些厉害的暗器所伤,反应过来的其他弓箭手即刻对准这五个刺客,紧绷着的弓弦急速弹出,一蓬密集的箭雨迎面扑来,这五个人咬紧牙关死命抵挡,奈何双拳难敌四手,仅一波箭雨过后,就有两人负伤,其中一人被一支铁箭射中左胸,伤势已是极重,但此刻正是稍纵即逝的逃生机会,为首一人当肩提挈了伤重的那个人,和其他四个同伴凌空跃起,似飞燕一般越过前方的弓箭手,沉水的伏兵追之不及,竟让这几人走脱了。
“王兄,你这是有意网开一面啊”,一个颌下长着短短胡髭的黑袍老者站在王伯新面前说,此人正是方才军帐中假扮为王伯新的高手,其人名为褚南川,实是沉水国负有盛名的武林宗师,他与王伯新交情匪浅,故这次应邀前来助阵。
王伯新苦笑一声说:“没必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当前最重要的,是尽快平息我王室内乱,这样才能威慑金酉之敌,二公子前日送来密函,他正带人赶过来,到时候我联合其他军镇,全力辅佐二公子早登大宝,如此方可集举国之力,消弭战祸”。褚南川点头说道:“我亦听闻二公子仁爱宽厚,辅佐他登上王位,也算是我沉水百姓之福”。
“好了褚兄,今日请你出手,我十分感激,夜已深了,你我还是早点歇息吧,想必明日真正的大战才将开始,到时候还要请你施以援手”,王伯新说完,向褚南川抱拳一礼,转身走向中军大帐,而褚南川则在不远处一个木头搭建的小茅屋内休息。军营刹那间又进入了沉寂之中。
王伯新进入帐内,坐在木椅上重重叹息一声,以他的年纪,早已想退出这无休止的纷争了,但金酉大军不退,他是不敢就此放手的,想了一阵心事,他起身吹熄了烛火,准备和衣就寝,就在他走到床畔欲上床之际,一股可怕又隐晦的气息骤然笼罩过来,王伯新蘧然转身,迅速取下床头木架上的佩剑横在身前。借着透过帐篷破缝处的微微细光,视野里,一个黑影静静站立在大帐入口处,那一股隐晦又强横的气息直使王伯新感觉手足僵硬,难以调动喉舌呼喊求救,空气仿佛凝结在这种死寂当中,王伯新早已汗透重衣。
突然,对面的黑影开始动了,王伯新感受到的压迫气机登时一松,他急切拔出佩剑严阵以待,同时正想出声呼喊,但入目的景象使他一颗心如沉冰窖、一把无柄的奇特短剑通体泛着青濛濛的幽光,没有任何凭借地悬在空气中,剑身不定地轻轻飘转着,划出优美神秘的曲线。“你竟!……”王伯新笃定的答案并未完全说出口,帐内青光一闪,王伯新艰难地收回目光,难以置信地看着左胸心口位置汨汨流淌的细细血液,莫名的悲苦泛上心头,王伯新身子软软倒在地上。
小茅屋中褚南川正端坐在床榻上闭目打坐,突然,他眉头猛地一跳,一股让他心惊肉跳的气息横扫而来,这股气息刚猛迅疾,稍纵即逝。大呼一声糟糕,褚南川直接在床榻上破开茅屋,飞身朝中军大帐扑去。
一只脚刚踏入帐内,空气中散发着的微微血腥之气使褚南川慌乱不已,他急急忙忙燃起了蜡烛,借着微弱的光芒,他终于看清倒在床畔的王伯新。褚南川将王伯新抱到床榻上,检视其伤势之后迅速运功为其稳住可怕的伤势。方才茅屋破裂造成的动静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当下数个年轻的将领火急火燎赶来中军大帐,入目的情形令他们手足冰冷。“快去拿一碗老参汤来!”褚南川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不惜损耗,疯狂调运内力为王伯新压制心脉上的伤势。
褚南川一面命人将参汤灌入王伯新口中,一面又运功助其催化药力,好一会儿王伯新终于咳出一口血来。他艰难地睁开双眼,在昏暗的光线里隐约看见立在床头正焦急悲切的军中将领,他方才已在鬼门关神游片刻,此刻虽暂时醒转过来,但他仍能清晰察觉到生命力的飞速流逝。“你们听着,速速率领大军……退守长遥关,等……等待二公子前来”,挣扎着从怀中摸出两封沾染着血迹的书函,王伯新已然颤抖难言,口中也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褚南川赶紧接过他手中的书函,急切地问:“王兄,到底是谁害了你?”王伯新眼中焕出复杂的神采,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嘴里挤出两个字“修士!”
褚南川脑中一片空白,只余下修士这个可怕的字眼萦绕心间,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床前跪倒了一片将士,不少人甚至悲戚难禁地哽咽着,再看怀抱中的王伯新,魂魄早已消逝了。褚南川神情肃穆,将王伯新的尸身平放在床榻上,用手抚合这位老友带着悲伤的双目,“把密函尽快送到彬侯和靖南侯手中!”说完他决然转身,离开军帐大步流星向东方行去……
谭桓帐中此刻只有他和冯琛两人,他并不关心另外五名刺客的生死,“怎么没有将王伯新的首级带回来?”冯琛沉默一阵,回应说:“王伯新也算是宅心仁厚之人,就留给他一个全尸吧。眼下沉水北军群龙无首,明日我大军长驱直击,当势如摧朽。另外,虽然我自认已算不上一个修士,但我发现自己还是不习惯屠戮凡俗之人”,说完他径自离开大帐,谭桓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不过马上被他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