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颢感觉自己作了一个漫长的美梦,梦里他和苏霓裳二人相亲相爱,整日双双为伴游乐于山水之间,画面突转,苏霓裳亭亭立于一方水塘中,眼波流转,深情款款凝望着自己,似是招呼他过去嬉水。喜悦中的沈颢不及考虑,跨步迈入水中,就在此刻,原本平静的水面急剧升涨起来,欲逃而不能的巨大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他奋力挣扎……
啊……沈颢大叫一声,坐起身子,方觉刚才不过一个噩梦。喘息方定,他心中又生出不安来,怎么感觉身上凉飕飕的?哦,原来自己没穿衣服。他又是一怔,接着紧张地左右环视,这一下差点惊得沈颢神魂出窍。苏霓裳就躺在自己身侧,从被中袒露的一截胳膊和酥肩来看,此刻的她该也是赤着身子的,沈颢脑中飞速地回放着自己的记忆,从和秦宝山的第一句对话开始,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只精美的蓝釉酒壶上。
苏霓裳挣扎着睁开双眼,昏昏沉沉中瞥见一个****的男子背影正坐在一旁,这个发现使她立马清醒过来,她在尖叫声中抬起一脚踹向对方。沈颢耳边传来苏霓裳的尖叫时他就知道要糟,果然尚未转头就被一脚狠狠踹下床去。
门外忽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沈颢和苏霓裳二人顾不得裸裎相对,慌手慌脚地找寻贴身衣物,沈颢本性里尚有点稚气未脱,当下被苏霓裳裸露的身子引得心神恍惚,苏霓裳一气之下,又是一巴掌挥过去。
屋子的门被推开,四五个秦府的丫鬟一齐挤将进来,为首的一人只叫得一声苏姑娘,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苏霓裳还好,贴身衣服基本已穿置妥当,只是神色中的羞愤与慌张一览无余。而沈颢则只穿了一条内里的裤子,袒裸着上身用手抚摸着被打的面颊,“苏姑娘的皮肤真白,当然力气也不小!”沈颢兀自想着。
醒悟过来的沈颢抓了上衣欲穿起来,却不想被屋内的几个丫鬟硬扯了下来,他惊异地看向这几个厉悍的小女子。为首的丫鬟却指着沈颢骂道:“怎么,沈公子今个儿糟蹋了我们苏姑娘的身子,想一走了之不成?”
沈颢张大了嘴,转首看向苏霓裳,却见伊人面色苍白,紧咬下唇未作分辩,他忽然明白过来。是了,这一切都是秦宝山预谋好的。苏霓裳冰雪聪明,这时已从今日的各种异端推测出了事情的大概,秦宝山早就设计好了一切来陷害他们两人,看来他的主要目的是沈颢,幸赖自己并未有任何闪失。不过她也知道当下辩解无益,遂冷眼旁观接下来的事态。
“秦宝山你出来,你这个卑鄙小人在酒里做手脚,枉你还是朝中大臣……”,沈颢一边夺了衣服往身上套,一边高声叫骂,那数个丫鬟死死拽了,就不让沈颢得以穿上。足足闹腾了盏茶功夫,这里早聚集了秦府不少家眷,众人看热闹似的围观下,沈颢也渐渐蔫了神气。
“让开,快让开!”人群外围忽然传来一个青年急躁的声音,秦府下人立时腾出一条道来,却是秦中炎来了。
秦中炎今日一早与其母去城东的神庙进香祈福,在那里逗留了一个多时辰,刚归府尚未坐定,便听外面有下人在喧哗,他叫来一人询问之下,只听得“苏姑娘房中有个赤身裸体的男子”,便撒腿往后院跑,他心中对自己今天的外出已是后恨万分了。
秦中炎双脚终于站立在苏霓裳的房中,他瞅了瞅赤着上身瞪视自己的沈颢,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看那心上人尚自窝在床上衣衫不整地低眉独愁,他仰首大叫一声,竟直楞楞向后栽倒。秦府里的下人一见,慌忙扶了秦中炎,抬着往前院去了,这里沈颢终于穿妥了衣物,立时有几个男仆拿了绳子将其缚了押往前厅。
苏霓裳冷静中缓缓着了衣服,这时一个中年女管事走上前来轻声对其说道:“苏姑娘是明白人,老爷说了,只要你闭口不言,大家就皆大欢喜,否则你要准备你老爹的后事了”,说完退后一步,以和煦的语气说道:“请啊苏姑娘,老爷正在前厅等候您呐!”苏霓裳冷笑一声,昂首抬步走出闺房。
秦府前厅,秦宝山和范氏分坐主位,两个男仆左右按了沈颢的肩膀,后者正对秦宝山怒目而视。苏霓裳曳裾步入客厅,秦宝山面色一肃,一拍木案叱道:“好你个沈颢,枉你身为一个读书人,前沈相之子,竟在酒后做出这等可耻的丑事,如今你且说说老夫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沈颢大笑两声,回应道:“你个卑鄙小人,枉费这么多功夫陷害于我,如今我有口难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让我屈服于你这无耻之徒,却是休想!”
范氏一听破口大骂:“你个小混蛋,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我府上这么多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你半缕不着在苏阿裳的屋子里,难道是我们陷害你不成?苏阿裳,你且说说是怎么回事?”苏霓裳心中对范氏的粗鄙无礼已是咬牙切齿了,她面色淡然回应道:“我只知自己饮了些酒,之后的事便什么都不记得的了”,范氏又喊道:“老于,听说你早上在老爷身边伺候,那你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旁应声走出一个中年管事,却是今日席间伺候的下人。于管事先向秦宝山夫妇行礼,又缓缓说道:“今日我伺候老爷与沈公子饮酒,老爷不胜酒力,先自回房歇息了,我候了半晌,沈公子见苏姑娘饮得差不多了,就对我说要亲送苏姑娘回房歇息,我一想沈公子是风度翩翩的读书人,断然不会有什么逾礼的行为,就任他扶了苏姑娘离去。谁知后来,他竟做下这等禽兽之事。我真是对不住苏姑娘,让这奸贼害了你的清白。”
沈颢闻言冷笑着说:“我从不知道苏姑娘闺房在何处,何以送她回去,你不要血口喷人!”
范氏骂道:“事到临头还想推卸干净,你以为我秦家的下人是好欺负的么,我今日要……”
恰在这时,门外下人禀报说沈大公子前来拜会,接着爽朗的笑声响起,一身青衫的沈户从容进入大厅,他也不去看一旁的沈颢,拱手为礼说道:“沈户拜见秦大人,贵府差人来说愚弟在府上,我就立马赶过来了,且不知这里发生了何事,秦大人看上去很不愉快啊”。
秦宝山本也没奢望惊动得了沈荐之,他也知沈户深得其父之风,当下也不敢小觑这个神色从容的青年。这边沈颢抢着说:“大哥,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我是被这老匹夫陷害的”。
啪,一声清亮的脆响传开来,沈颢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哥,后者神色肃穆,身上散发着凌厉凝重的威势。沈户幼时师从一位江湖奇士,学得一身厉害的功夫,但他鲜于人前卖弄展示,故所知者寥寥无几。当下身上威势一出,秦家整间客厅里诸人都仿若受了一阵冷风,浑身汗毛直竖,颇觉难耐。自觉理亏的沈颢耷拉着头,沉默不语,他虽然乖张无羁,在沈户面前却也不敢放肆。
沈户收了气势,浅笑着说:“愚弟放浪无知,在秦大人面前失了礼数,还望秦大人不要怪罪,在下还没请教愚弟究竟犯了什么大错,竟劳动秦大人这样绑着他。”
秦宝山坚硬地露出一个笑容,摆手示意下人解了沈颢的束缚,回应道:“这事还是让我府上的于管事来说与你知晓。”当下于管事将方才之言复述一遍,沈户听了皱了皱眉,冷冷看向苏霓裳,却见对方神色坦然,不作辩解。
沈户思索片刻说道:“我想先带沈颢回去,至于今日之事,秦大人如果放心的话,三日之内我沈家定会向苏姑娘有所交代,不知苏姑娘和秦大人意下如何?”
范氏冷笑着说:“做下这等肮脏之事,难道……”,秦宝山打断范氏说:“沈大公子的为人,老夫还是放心的,好吧,就以三日为限,若到时你沈家没有令人满意的答复,老夫不介意和沈二公子对簿公堂。”
是日夜,柳渔前来秦府拜会秦宝山,二人寒暄几句,分主宾坐定,柳渔意味深长地一笑,说道:“秦大人真好手段啊,沈家二公子的事现下已传的沸沸扬扬了,你不会说这后面没有你秦大人的功劳吧,哈哈”,秦宝山露出无辜的神色说:“柳大人这可就冤枉我了,想当时我府上许多的下人都目睹了那幕丑事,却叫我如何堵住悠悠之口,柳大人此来,不会是替沈家做说客的吧?”
柳渔笑着说:“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今日午后沈户来我府上,托我探探秦大人的意思,您想沈家怎么做您才满意呢?”
秦宝山闻言肃容正色道:“柳大人这话就不对了,我府上出了这等事,虽说失了体面,但终究是小苏这孩子受的伤害最大,小苏平日里乖巧伶俐,我在心里一直是把她当女儿看待的,今次的事件传开来,我亦十分无奈和痛心,要我说沈家真有心赔罪的话,就将苏霓裳这孩子明媒正娶过去,这样一来,我们才有机会扭转舆论不是?只要顾全我家小苏的名节,其他的我就不计较了”。
柳渔嘿嘿一笑,告辞说:既已知秦大人的心思,我就给沈家回话了……
已是深夜亥时,沈府内院沈荐之的书房尚闪烁着数点烛光,沈荐之苦着脸劝走了尚自垂泪的夫人,沈户进来向其父禀报说:“这两日来孩儿多方打听,得知了一些消息。听说秦宝山最近与内宫的高副总管来往甚密,而高副总管正是西宫黛妃的亲信,前几日早朝毕,秦宝山好像还去过内宫,逗留了许久才离开。”
沈荐之坐在木椅上,用手拍着木桌沉思半晌,忽展眉一笑说道:“我已知他们的意图了,既然秦宝山要我沈家明媒正娶那位姑娘,不妨就答应了吧”,沈户急忙劝道:“我们虽知此事无从辩白,但想那秦宝山与西黛妃筹谋许久,哪能这么容易让我沈家过关,孩儿却是担心他们得寸进尺,借此羞辱父亲与我沈家,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既然那秦宝山要耍阴谋诡计,不妨让孩儿与他斗上一斗。”
沈荐之笑着摇摇头说不必,“我尚未将这等事情看在眼里,想来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不妨就遂了他们的心愿,此事一了,我们即刻举家迁往他处,这白虎郡终究不是久居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