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韩兴
金日殚倒是轻车熟路,车马仪仗是他年轻时就熟透了的,也没有困难之处,但他一直担心,却无从对别人说的倒是安全的问题。武帝多年的强势统治,得到好处的人不少,但结怨也自然不少,有利益上的冲突,有个人的冤案,有人可能直接谋刺,也有人可能会来捣乱,至少能让寿典出丑。但这事情人家在暗处,自己在明处,是极难查的,但如果真的到时候出了事情,自己当然也难辞其咎。想着想着,他来到了西域胡酒家。
韩兴见他来了,马上给领进了密室,”不知大人来此何事?”金日殚道,“上次问的人有什么消息吗?”韩兴道,“太具体的还没有,但多少还是有些线索。”“什么线索,赶紧说来听听,”金日殚听了大喜。韩兴道,“我打听的到,那天那个房上的人与这次匈奴派来的使臣有关。”金日殚问,“你是说那个伊势顿?”韩兴点点头。金日殚很奇怪,“我汉家已经与匈奴讲和了这么多年,他们肯定是不想惹恼朝廷的,那是为何?”韩兴道,“这个在下也不清楚,但他们住在我这个客栈里,一直很低调,但那个伊势顿大人和他手下的有几个人功夫都是不错的。”金日殚想了想,“他们派来使臣来祝寿,本来是为了能与我汉朝通好,但派来功夫高手,又私自潜入大臣官邸,在逻辑上说不通啊,”韩兴道,“小的想的也是,其实我曾经久居塞外,他们的生活倒也简单,只要是能在自己的领地上游牧,不足的东西能够与我们通商,他们是不会侵犯汉地的,除非是他们另有所图。但这个所图也要计较代价的,现在情势来看,他们并不会主动来惹汉朝的。前些年,他们教训够深的了。”金日殚道,“这个倒是,但那样更说不通他们为何跑到霍大将军的府上去了。你要知道,霍大将军也知道了,”韩兴道,“这个倒是,前些天冯子都也和我说,让我打听一下来人的路数。”金日殚听了也不奇怪,告诉韩兴说,“也不要全瞒他,半虚半实地告诉他一些就行了。”韩兴道,“这个我明白。”金日殚想了想又说道,“对了,上次你随便地就把那柄宝刀送给了昌邑小王爷,人家还不自知,你也该心疼得要死了吧?”韩兴也是一笑,“这个还好,在我眼里,这个小王爷还真是有些灵气,说不准以后还真是物有所值。”金日殚道,“这皇家子弟里,真有出息的不多,多的是酒囊饭袋之徒,刘贺也是难得了,尤其是他母亲当年在危难时候不计门户,以社稷为重,更属不易,其实,我这也不全是为汉家的皇帝着想,也是为匈奴的百姓想,真正两下相安,不再屠戮,何苦而不为呢?”韩兴道,“将军说得是,我辈原来受的苦已经够多的了,这些年幸有将军等在朝中斡旋,我等能太平经商,都不知如何感谢将军了。”金日殚苦笑,“也不是我一人之力,也是人心所向吧。”
忽然,这时下面人来报,冯子都来了,金日殚自然不好出面,示意韩兴好好接待,韩兴便自下去了。
冯子都今天只是一个人前来,一个仆人都没带。韩兴也觉奇怪。金日殚自然躲在后面避而不见,只有韩兴下来接待。冯子都问韩兴道,“上次让你问的事情有眉目吗?“韩兴倒也不隐瞒,”听说与匈奴使团有关。”冯子都也点了点头,“我听说的也是如此,想不到他们还派出来如此高手,不知是所为何事。”冯子都道,“在下也是受大将军之托,请韩老板一定查出此人,对了,他们不是住在贵店吗?”韩兴点头。冯子都道,“这样,我派个人到贵店做小二,你给提供方便就行了。”韩兴立即答应了。
其实那天在霍府上的人正是匈奴使团里的人物,名字叫封斯兰,他父亲实际上是汉人,母亲却是匈奴人。他父亲封林曾经长期行走在两国之间,后来却被人毒杀。他这次在使团之中,一方面承担着小单于哲保和燕支伊梅交给他的专门任务,另一方面,也是来查探他父亲的死因。他从小就在父亲的教导下练出了一身武功,轻功与擒拿功夫十分了得,另外,在塞外又受到高人指点,器械上功夫也是非同寻常。那天他本想利用霍府宴请宾客的机会,到霍光的府上寻找汉军在西域驻军的地图,但尚未得手,就被金日殚等人发现,于是,只好逃走,但他也不是一无所获,他发现,大将军府里的一间书房十分的蹊跷,里面并没有放多少的简牍,却有不少装着药物的坛坛罐罐。而且摆放着一些各种姿势的人偶。结果不小心打翻了一个罐子,听得外面有动静,只得赶紧跳上了屋顶,结果却被金日殚给发现。他兀自奇怪,堂堂大将军的书房如何放着这些东西。他当然想到里面肯定还有密室,但外面这些肯定是霍光常用之物,却弄不明白这些到底是什么用意。
次日,便有一个人自称叫孔卫的人持着冯子都画押的一块木牌来找韩兴,韩兴会意,便留下了他。韩兴看这孔卫,大概不到二十岁的样子,虽然年轻,但手里长满了老茧,似乎象个手艺人,可能也会些功夫。他看样子肯定不是霍府里的人,韩兴自然不好问他的来历,把他安排在了店里,让他给客人端茶倒水,他虽然不象是服侍过人的人,但手脚倒也算勤快。于是韩兴躲到后面慢慢观察。但韩兴却注意到,这个孩子身上的腰带上打着一个特别的结,象是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那是一个很特别的结儿,结成一朵花的形状,有些象个亚字形。
那些匈奴来的使臣都被安排在了上房。平时他们也不与其它客人接触,但韩兴经常看到那个伊势顿和封兰斯早出晚归,而其它的人,尤其是那些个打马球的力士们整天只在屋里喝酒练功,倒也守规矩。幸好韩兴能讲匈奴话,也多少会些西域的语言,经常来问寒问暖,寒喧一通,和他们也混得熟悉了。伊势顿问过韩兴几次,他这匈奴话是从哪里学来的,韩兴也不隐瞒,告诉他,自己当年也是进出塞外的商人,经常跟着汉商去匈奴人那里做生意,西域也去过几遭,所以说话是没问题的,伊势顿问他塞外的景象,韩兴也就和他聊起雪山大漠,伊势顿便从此不疑,有时还和韩兴拉上几句家常。封斯兰有时也与韩兴聊上几句,听说韩兴曾经多次进出塞北,眼睛一亮,便问他认不认识当年有一个叫做封林的人。这个人韩兴倒是隐约有些印象,只记得他那时候经常和一个叫做孔有的人一起结伴而行,偶尔也和大队人马一起结伴,但他们两个人独自来回的时候更多,经常贩卖些草药之类的物品,后来只记得他死在了塞外,据说在匈奴还有一房妻子。封斯兰听了似乎有些怅然,但也没有再问,忽然,封斯兰似乎想起了什么,表面不经意地问道,“对了,韩老板,听说那位封先生还带回了一把匈奴的宝刀,不知道先生可曾听说过。”韩兴听了,不禁迟疑了一下,摇摇头道,“这个在下倒是曾经听说过,听说是那位孔先生带回来的,说本来要交给封先生的家人,但最后的去向,在下却不知道了。”封斯兰听了,轻轻地点了点头。便又问道,“韩老板知道那位孔先生的去向吗?”韩兴答道,“我本来与他二人也属萍水相逢,听说那位孔先生后来便回了河南老家,”
韩兴回到房间里,觉得这个封斯兰绝非常人,看样子不到三十岁的样子,但却是比使团里的其它人城府都深。韩兴过去一直与匈奴人打交道,他们当中很少有多有心计之人。因为草原生活本来就简单,一言相投,便终生为友,但如果一言不合,却也经常拔刀相见。封斯兰这样让人捉摸不透的人很少。即便是那位使团的带队人伊势顿大人,虽然头脑聪明,性格也还算直率,封斯兰这样的人不能不让自己多注意。尤其是韩兴知道,封斯兰所说的那柄宝刀实际上就是赠给了刘贺的那把,那把弯刀后来辗转被自己所得,留做纪念,后来给了刘贺。那把弯刀在匈奴名叫“都林”,本来是匈奴单于的腰刀,在匈奴极其有名,后来不知如何落到的封林手里,现在封斯兰提起来,自己的心头也不禁一惊。其实他知道,那位孔有孔先生后来又从河南回到了长安,在郊外的一个村子里起了一套宅院,做起了寓公,只不过后来有几年没有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