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华山上,正阳宫前。
夏一凡一口气直穿出宫门,左胸作痛,刚愈合的伤口又崩开一些来,血迹透过破衣服渗出。他渐渐慢了下来,直到停在原地。却不是因为那股疼痛,只是眼前的一切,让他失去了奔跑的动力。
出了那宫门,面前是一圈半圆形的空地,青草萋萋,再往外便是层峦叠翠,云雾缭绕山间,一派广阔天地,本是仙境一般的美景,那清风阵阵却吹得他的心凉了半截,夏一凡心想,这是什么鬼地方啊,得从哪下去啊,等那老头追来我怕是走不掉了。
夏一凡直前进到接近崖边,思绪一时如狂草走笔,焦急得直揉着两边太阳穴,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怎么也想不出逃脱之法。他越发着急,当下心里一狠,便纵身一跃。
夏一凡满脑子只是晓璃和树爷爷,想着或许再也无法相见,一阵伤感,竟然闭上眼睛哗啦哭了起来。
那夏一凡闭着眼,看不见一瞬华光闪过,正是那正阳子御剑赶到一把抱住夏一凡,又飞回崖上,把夏一凡往地上一放,动作之快,只在眨眼之间,便已经正襟立在一旁。
那正阳子看着夏一凡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又有些心疼,安慰地说道:“你别哭了吧,我又没要索你的命,你却只顾跑。”见他还在哭,便补充了一句:“男孩子哭哭啼啼的可不好看,你怎么像那女子一般。”
夏一凡听得那正阳子的声音,这才睁开眼睛,竟发现自己又回到这崖山,往后看了眼山下,心中一颤,登时止住了直流的泪水,小心的往里挪了一挪,因为哭的太伤心,讲话一字一个嗝,擦了眼泪说道:“我……不……是跳……下去了吗?”
正阳子也不回答,只是御剑往空中走了一圈,夏一凡看得出神,拉长了下巴,打嗝也停了。
那正阳子轻轻落地,见夏一凡也不哭了,只笑道:“我确实恼你弄坏了我的琴,却只是想问你,你为什么说我那琴声是死的?更没想到你这小子竟然连命都不要,要跳下这山间寻死,难道我生的一张凶煞的脸?”说完抚起了胡须。
夏一凡第一次感觉到那目光慈祥,竟然不带一点恶意。
早前只是看这老人穿着,与那捉了树爷爷的人实在相像,只是腰间用白色的针线多绣了只白虎,心下已经生了怀疑,又翻阅了那房中的书籍大多都署名有那“大仇人”口中紫华派,这才幡然醒悟。只以为他也是恶人,心中方才生脱身之计。
夏一凡心下想,我可没想寻死,只是以为留在这里怕是必死无疑,只想着跳下去或许能有一线生机。再者自己对这老头这般他却也不怒,竟有点动摇了他是坏人的初印象。
一番心理活动后,夏一凡开口说道:“我摔坏你那‘琴’确实不对。”他也不知道琴是何物,只是学着正阳子的发音,“但我说你那‘琴声’是死的也是真的,那山间水流潺潺像欢腾的小马,蹦跶的小鹿,你那声音虽像,却没有精神。”夏一凡分析起来表情笃定,头头是道。
“倒也是缘分,你这黄毛小子竟然能听懂这曲。”正阳子听他一说,心下更是欢喜,更加喜欢上面前这个单纯的少年,急切想着收他做徒弟,便脱口而出一句。
“这么久也不知你叫什么名字,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正阳子心里喜欢的紧,只等他答应。
夏一凡却听不懂徒弟二字,只感觉是有约束的东西,满口只管拒绝道:“我看你也不是坏人,告诉你也无妨,我叫夏一凡,我不想做你的‘徒弟’,但不知道你能不能送我回那烟岚山。还有能不能把我那树爷爷放了,他都那般老了,可禁不起你们折腾。”
正阳子对这少年和他口中树爷爷的关系已经猜到大半,想是这少年和那树精在山间生活日久生情罢。
紫华一派本是讲究修仙,却没有降妖一说,只是仙魔一战之后,人界与妖界的秩序变得无人维持,那妖和精怪天生异能,凡人羸弱,自然需要相助。
他少时随师傅造访过那三清道派,也是听了几席道家宣法,自己倒也信妖同人一样有善恶之分的说话。
正阳子心想那树精怕是已经被关进那天清宫,云啸峰的十八层镇妖塔去了,也不知道到事情的原委不好下判断,更也不想瞒这少年,思前想后,才开口说道:“你那树爷爷想必是犯了些错,只怕是被我那师弟命弟子拿了,我也不能帮你放出他,只是你确定不做我的徒弟吗?”
夏一凡听得正阳子一番言语,确只不信那树爷爷心地那么好能犯什么错,况且他们三人更是日夜相处,又莫非是在那之前?他心里一顿胡想,只不说话。
正阳子见那夏一凡杵着,只以为是他有所犹豫,心下欢喜,赶忙说道:“若你拜我为师,我便教你这御剑之术,来去山间不在话在。”看着少年表情透露的一丝心动正阳子第一次对自己的所学感到洋洋自喜。
夏一凡听得能学那御剑之术,确实心动,但仍然犹豫不决,只因树爷爷常提醒不要与那山下之人有交集,只道是人心险恶这句话不知道说了几回。
夏一凡自然不信陌生之人会对自己这般相助,仍是愣在哪里。正阳子见状却怕少年咬定不愿拜师,虽是修仙之人,只因实在中意,内心不免焦急:“你想学的我都可教你如何?你在拜在我门下,你那树爷爷的事想必也能再调查清楚。”
正阳子心急之下使出了这等诱惑人的手段,虽然心里知道那一般妖怪进了镇妖塔的几乎是没有生还出来的可能性。只因那镇妖塔阵法实在厉害,除了紫华仙人和直接拜在其下他们师兄弟数人知晓那阵眼所在,又有仙术道法护体,才可进出,否则扒皮削骨之痛怕还是轻的,毕竟那妖物试图越塔魂飞魄散的先例大有所在。
其实正阳子也知道只消最后这一句,便可让他应允,他不会看错这少年,确实百多年来未见如此心思澄明的人,加之竟有相当音律上的天赋,当真喜欢的紧,只是方法委实不光彩,却不得不出此下策。
果然,夏一凡一听到那最后一句,眼睛登时一亮,兴奋地站了起来,虽然左胸伤口一阵巨疼,脸上显露的却只是兴奋,说道:“你说的话真的算数吗?也不知道你在这里到底说的上话吗?如此当真,我便做你徒弟。”夏一凡仍不知道徒弟是个什么意思,回答的却真真切切,句句肺腑。他早将那晓璃和老树爷爷当做是亲人,即使是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想来也没什么畏惧。
正阳子听了这话却哈哈大笑起来,心想这小子说话也忒耿直,如此毫无遮拦,想来自己必不会收错这徒弟,又一阵窃喜,情不自禁地抚起胡须来:“自然当真!但接下来却还要看你自己,我虽想收你,但进我这派中,却也没那么容易。”话虽这样说,正阳子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夏一凡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想,刚才还说收我,转眼之间怎么又改了口。不过如此正好使他更加信服了,天上不会掉馅饼的这些老道理他怕是听得都腻了,想到这里,他对面前的人终于深信不疑。
夏一凡绷着许久的神经松弛了下来,舒了口气,这才突然感到胸口的伤处剧烈得疼着,全身已然负担过重,双腿一软,兀自往那地上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