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新咯噔的动了一下,宛若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意识到。他冲出门去,冲到母亲和妹妹的面前,“娘,你有白头发了。”
对于他的突然出现,妹妹的孩子放佛受了什么惊吓似的,紧紧的躲到了妹妹的身后。妹妹和母亲惊异的看着他,不知如何言语。
“嗯……”许久,她的母亲迟疑的“嗯”了一声,然后,想说什么,却一时找不出话题,这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却莫名其妙的失落了许多年。
“娘,为什么我没有媳妇?”他想说什么,他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说出口的时候,居然变成了这一句。
他母亲想回答他提出的问题的时候,他却走开了。趁着月色,他沿着沟里的小溪望溪流的尽头走着,一步又一步。忽然之间,某些片段再次降临。那是许多年前,他沿着一条下小溪往溪流的尽头走,三步变两步的走,在溪流的尽头他会看到茂密的森林,森林的开阔处会出现三件木制的房子,房子前面的椅子上坐着满是学识的老者,屋子里都是书。他打开了书架上的那些蓝皮的、黄皮的、绿皮的各种各种的书,于是苏格拉底、但丁、莎士比亚、维克多•;雨果、巴尔扎克、卡夫卡、狄更斯、玛格丽特•;米切尔、马尔克斯、斯塔夫里阿诺斯、色诺芬、汤恩比、梁实秋、沈从文、矛盾、巴金、徐志摩、吴承恩、施耐庵、苏东坡、李清照就那么向他走来了,他们或充满深邃的看着她,或漠然的从人群中走过,或在某个小桥流水的地方看着……是的,他们是他的朋友,也唯有他们才是他的朋友,他们从他沿着小溪走进那个茂密森林的时候,成了他的朋友,之后许多年,一年伴随在他的脑海里,居然从未离开。
直到看到母亲的白发,月光下,母亲银丝一般的白发和妹妹身边活蹦乱跳的两个孩子,他才恍然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他却全然未曾发觉,就如同不久之前,那个叫李想的老师被送上火刑柱之后不久他拿着红炉锥追逐母猪种种荒唐之举未曾被自己发觉一般。是的,他活在有苏格拉底、维克多•;雨果、卡夫卡和徐志摩等人构建的空灵的世界里,完全忽视了他所生活的当下。
“怎么办?”那夜避开母亲和妹妹沿着沟底的小溪逐流而上的时候,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心底响起。之后很长的时间里,这三个字不断地的拷问着他,黑夜里,每每被这三个字折磨的不能喘息的时候,他总会跨出家门,沿着沟底的小溪逐流而上,知道大望山底,林木与溪水相接的尽头。
又一年的秋风萧瑟了,瑟瑟的秋风里,树叶逐渐变化、变红直至凋零,小溪也变得冰冷,直至结起了厚厚的冰层,他一如既往的沿着冰面逐流而上上,起初,“怎么办”三个字还在折磨着她,但随着百叶凋零、溪流结冰、冬雪来临,这三个字日渐变成了消失在尘埃里的若影若现的回声。他没有终止继续沿溪流或冰面而上的步伐,或者说,在某种形式上,沿溪流或冰面直至大望山底成了他惯常的行为逻辑,直到那个寒风刺骨的深夜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