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秦木如同一只发了疯的野兽,冲出院长办公室,跳上自己的轿车,点火,倒车出库,起步。飙到校园门口,惊慌失措的保安急忙拦下这辆严重超速的汽车。秦木颓唐地斜靠在座椅上,对保安的厉声质问置若罔闻。他在N市,母亲在T市,即使一路顺畅,从N市赶到T市,至少也需要三个小时。
明知道父母在,不远游,明知道母亲患有严重的哮喘。
只是他曾天真地以为,从N市这个日夜笙歌的省会大市到自己的故乡、亲人的身边,不过三小时的距离。他忘记了,在某些特定的时刻,每一分钟都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戴医生,我妈妈……”
他拨通母亲主治医生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沉重的叹息:“我们已经尽力了……令堂走前嘱咐我们不要打扰你,说是你在进行一个重要的实验……”
秦木想起前几天在实验焦头烂额之余抽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母亲还带着咳嗽轻声责怪他忙起事业来就不顾家——“你不回来看我老太婆也就算了,你不看看你自己,都快三十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咳咳……”。
他想起哮喘病是如此突如其来,一小时都能要了母亲的命。他这时才意识到,母亲以往咳嗽是在秋冬季节,鲜有夏季咳嗽不止的情形。
“实验,实验有个屁用!”秦木朝着话筒吼着,“物理学能救人命吗?我想见我妈最后一面都不行!……”
“小秦,你别这么说,术业有专攻,李阿姨她……这是我作为主治医生的失职。”戴医生不知该如何安慰远在N市的歇斯底里的男子。而立之年未至,取得了令无数人歆羡的成就,却被夺走了至爱的亲人。果真是天妒英才吗?
赶到T市时,夜幕降临,平静祥和的小城华灯初上,霓虹灯给城市披上了一件五彩缤纷的羽衣。白日里的高温随着夕阳的彻底落下渐渐回落,街道上满是三三两两享受夜生活的普通市民。
秦木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急诊部门口,身上还穿着下午做项目时的实验服,白色,大褂,与周围人格格不入,但又似乎与医院喷洒的浓厚刺鼻的消毒水的气味有着说不出的和谐。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手掌胖乎乎地却很有力道,是戴医生:“小秦,走吧。”
在医院门口踌躇之后,他又踌躇了。他以为自己接待过校领导、市领导,组织过高中的学生会、大学的学生会,辩论赛、毕业答辩口若悬河无人能驳,却不敢翻开薄薄的一层白布,看看白布下面的人。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木。”秦政从重症监护室走出,他的双眼通红,是因为在妻子病榻旁苦苦支撑,还是因为留下了无人知晓的泪水?
又是漫长的秦氏沉默。秦家父子俩大部分情况下用沉默来代替交流,过去还有秦母亮着嗓子点缀其中,如今点缀的声音没了,只剩下残余在脑海中的音容笑貌。
安静地,太——长——了。
如同母亲只是在父子俩的沉默中安详地睡眠。
若他们中谁先打破沉默,母亲会醒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