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秋风瑟瑟,绝情殿芳华如初,栀子花开如故,像是淡墨画在白萱上,温柔地化开,淡得不能再淡,轻得不能再轻。晨光中,绝情殿看什么都仿佛是隔了一层雾,像是一幅水墨画,然而这一片水墨画中,院中的桃花还是这么美,美到凄艳。
花千骨已经能下床行走动了,自那日后,她便再没有见到过白子画。
通常,她都是安静地在自己的内室翻阅典籍、宗卷,或是调手弄琴,偶尔也会椅着栏杆望着天际的浮云……浮云中,似乎能看到那个清冷孤傲的白色身影,而他似乎也在看着她。
这样就很好了,至少,你在……
糖宝,轻水和舞青萝常常上来看她。每次都会将近来长留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有趣的事情说给她听。花千骨总会很认真的听着,只是所有的一切,好似明明就在昨日发生般,又好似,早已离她不知多远。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几人从来不会提起任何关于白子画的事情。
直到这日,糖宝气呼呼的跑上了绝情殿,花千骨自以为平静的生活终于被打破。
“糖宝,你怎么了,十一师兄惹你生气啦?”正在安静写字的花千骨关心的问道,手下动作未停。
“十一才不敢。”糖宝嘟着嘴,一脸愤恨的神情。
“那是世尊骂你了?”
“世尊骂我才懒得生气呢,他逮到机会就骂我,要生他气,我还不气死了。”糖宝不屑的神情逗乐了花千骨。
“那你是为什么生气啊?”宣纸上的自己清秀平和。
“……”
半天没等到糖宝的回答,花千骨奇怪的抬起了头,对上的是糖宝一副纠结的神情。“糖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啊?”
“我,骨头,我,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看着花千骨平静的面容,糖宝的心开始隐隐的痛,傻骨头,听到这个消息,你会有多难过?可是,有件事,始终是瞒不过的。那个人之后也会住在绝情殿。或许,你早一天知道,总比到那天突然面对要好受些。
“糖宝?”
踌躇良久,“尊上他三日后要收天山派掌门之女为徒……”还是决定说出来,不管怎么瞒,骨头都会知道。
“啪”的一声,毛笔掉落在了宣纸之上,晕染了大片。花千骨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听到了什么,或者说她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
“从今以后,你便是我长留上仙白子画的徒弟了……”
“我白子画此生只收一个徒弟……”
……
那个清冷的声音在脑海里不停的回响……
花千骨的心沉了下去,向着暗无边际的深渊急速地坠落。此刻,任凭身边人怎么呼唤,她也无法再给出半点反应,就好像支配自己的灵魂已随着那几句撕心裂肺的话飞离了躯壳,飘到不知是哪里的什么所在,只把一个悲伤又残酷的真相留给了荒芜的心。
受消魂钉?没关系,她偷盗神器,导致妖神出世,她罪不容赦,理应受罚。
断念下的一百零一剑?不重要,她的仙身,她的法力,她的一切,本都是他给的,他要收回,她心甘情愿。
更何况,本就是她痴心妄想,**背德,亵渎师尊,有辱师门。所有的惩罚,所有的苦楚,都是她该受的……
只是唯独这一点,她却无法放下,哪怕诛仙柱上,魂飞魄散,她想要的也不过是不要逐她出师门。
此生,她再不敢有任何奢求,爱不求,人不求,什么都不求,只求还能是他的徒弟。
可是,从此以后,连这都会是奢望了吧……
师父,您不要小骨了吗……
心口的疼痛来的迅速而猛烈,花千骨已经感觉不太到疼,只是意识渐渐模糊,本来眩晕的头更是不清醒。突然,喉头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兀自吐了出来,落在了精致的宣纸上,落红般红的触目,美的惊心。
“骨头,骨头,你别这样,骨头……”糖宝吓的脸色都白了,连忙扶着她的胸口帮她顺气,“你难过就哭出来,哭出来了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然而,花千骨只是坐着,没有任何言语,眼神空洞的找不到任何任何焦点。
“骨头,你别这样,你哭出来,你这样忍着身体受不了的。”糖宝吓的一把抱住了她。
花千骨被糖宝紧紧的抱着,终于,泪水滚落,自从白子画中毒到现在,整整九个月隐忍掩饰的哀伤,痛苦和委屈终于无能为力去隐藏伪装,心里唯一的堤防被击溃,“原来,我只是在自欺欺人,我口口声声喊他尊上,其实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我根本就放不下。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骨头,你放下尊上吧,你明知道你和尊上之间不可能有结果,何苦要这么伤害自己呢?”糖宝难过的帮花千骨顺着背,“放下了尊上,你还有糖宝,有东方爹爹,有杀阡陌,有云隐师兄,有轻水……有很多很多爱你的人。”
“不,我做不到,我放不下,也不能放下……”花千骨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冰冷的泪水不断垂落。不想放下,也不能放下,爱他已经爱到锥心刻骨的地步了,现在如何放下,怎么放下?
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的爱是错的,然而,私心的认为,自己的爱原本就是不求任何回报的,她不奢求他能爱她,她想要的,仅仅就是做他身边的小石头。
可是,现在连着也将是奢望了……他要再收徒了,他们之间最后一丝牵绊也被割断了,那么从此以后,她和他之间就真的再无瓜葛……
夜色渐渐降临,糖宝已经下殿。
时间无声的滑落着, 花千骨坐在自己房前走廊的台阶上。微风拂动了刘海,冷清的走廊上掩盖不住冷意。
静,骇人的静。
从什么时候开始,爱笑爱闹的她喜欢上了这样的静?
花千骨静静地望着院中的一潭秋水,没有半点血色的脸颊,呆滞的目光,眼神黯然得仿佛熄灭了的烛灯……
“尊上他三日后要收天山派掌门之女为徒……”
糖宝的话语魔咒般不断的在她耳边回荡……
天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小雨,台阶上的人仿佛没有感知般,依旧安静的坐着。渐渐的,白色的水雾开始模糊了她的。院中的石桌边,花千骨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白衣男子握着茶杯,静静地品着茶,身着弟子服的少女在一旁静静煮茶,一切恬静着,又唯美着。那个穿着弟子服的少女是谁呢?是自己,还是虚幻中的她人?
失神的看着,花千骨本能的开始抱膝而坐,像无助的猫咪一样蜷缩成一团。更多的雨丝随风飘进来,伏在脸上,凉凉的,真的只是雨吗?轻轻的一摸自己冰冷的脸颊,是泪水,自己什么时候流泪了?
“骨头,你放下尊上吧,你明知道你和尊上之间不可能有结果,何苦要这么伤害自己呢?”糖宝难过的帮花千骨顺着背,“放下了尊上,你还有糖宝,有东方爹爹,有杀阡陌,有云隐师兄,有轻水……有很多很多爱你的人。”
可是如何才能放得下呢?她爱他,爱的早已执迷不悟,他是她的信念,她的神邸,她这世上唯一割舍不下的执念。想到他会不要她,她怕的发抖,比怕鬼怪更怕。
渐渐的疲倦终于在人最软弱的时候袭来,懒得费劲抵抗,任其在体内横冲直撞,最终强大的疲倦感战胜了一切,花千骨靠在柱子上昏昏睡了过去。
走廊拐角处,一抹白色的身影走了出来,然而却眸色暗沉,剑眉深锁。
白子画在台阶处站定,一挥手,周围的空气中似乎落下了一道金色的幔帐,避雨御寒结界将两人纳在其中。
缓缓的蹲下身,白子画蹙着眉,眼风在她身上扫过,看着面前少女那张布满了悲伤的脸庞,不由自主地心头轻颤。然而,此刻胸中怒火依然猛烈地焚烧着他的神识。
花千骨,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
你喊我尊上,好,我由着你。
你刻意避着我,好,我依着你。
可你怎么能如此不爱惜自己?
消魂钉,断念剑,你早已不是当日有仙力护体的花千骨了。别说仙力护体,你就连最起码的身体康健,都是靠着我每夜的真气疏导调理才得以维持。
想着自己殚精竭虑,百般调养,每夜等她安睡后便才敢悄悄来为她输入真气调理。而此时,眼前的人却那么随意的便将自己视若珍宝的她至于廊下。
好,好得很,你到底将你自己的身子他的所有当做什么?!
心疼,愤恨,无奈,所有的情绪激得白子画想拂袖而去。然而,眼前的人儿,即使是闭着双眼都无法掩盖掉的哀伤刺痛了他。
小骨,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小心翼翼的抚上她的脸,低不可闻的叹息声,白子画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点点泪珠从睡着的人脸上滑落,滴在了他手上,很烫。
白子画倏然睁开了眼。
“师父,不要,小骨错了……师父,你别不要小骨……师父,师父,不要走……师父……”明明是梦中的呓语,却哀伤的令人落泪。
小骨,你知道了?所以你才会这么不爱惜自己?
白子画心疼得难以抑制,终于明白小骨今夜为什么会如此的异常。
源源的真气自眉心注入,梦靥消除,花千骨渐渐安睡。
小心翼翼的将身边的人揽入怀中,动作轻微的仿若抱着这时间仅存的珍宝般。
“小骨,师父怎么会不要你?你在这,师父能去哪里?”心中悲戚潮水般汹涌而至,白子画用温柔到近乎失声的嗓音一遍一遍告诉怀中安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