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绝情池水被白子画尽数挡掉,所有的事都发生的太快,糖宝吓得几近魂飞魄散。
“子画……”摩严大骇,怎么都料想不到,白子画会挡在了面前。
“有没有伤到哪?”白子画已经将花千骨带出怀中,双手却忘了离开她的肩膀,眼风在她身上迅速扫过,俊美的脸青白僵硬,薄唇颤抖。
“师父……”花千骨惊的脑中一片空白,本能般呼出了心中的那两个字,怎么都想不到,师父会将她挡在身下。
这声呼唤,仅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呼唤,此刻仿佛穿越了层层阻碍,传入耳中,白子画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为师没事!”万千思绪似乎都在这一瞬间灰飞烟灭,此时此刻,所有的伪装都显得艰难。此刻,白子画心里眼里除了眼前的人,再无法容下其他。
两人目光相对,凝胶在空中,一时间静默无言……
“子画,长留掌门训诫三为何,你是否忘记?”摩严脸色青灰的看着眼前对视的两人,难道,自己终究是发现的太晚了?此刻,他眼中火焰烧的旺盛似乎要将一切焚噬干净。
空气似乎在瞬间有片刻的凝固,白子画终于缓缓放下了握着花千骨肩膀的双手,无力感渐渐从心底泛起,最终蔓延全身。
自嘲的阖了眼眸,白子画,你除了是她师父,什么也不是!深刻的痛苦潜入他的内心,无声地啃噬着他。
“长留上仙白子画的责任子画从不敢忘!”再睁开眼时,眼底虽然清澈依旧,却是一片萧索之意,声音再无半点情绪波澜。
花千骨哆嗦了一下,白子画淡漠的话语让她瞬间清醒。
“你现在的样子,你告诉我你依旧不忘初心?”摩严盛怒难平,神色冷的发青,“这个孽障如果没有对你动情,又何必怕这绝情池水?”
“我说过,长留门规并无要求修行弟子不得动情。”白子画突然眼眸幽深凌厉,清冷的嗓音像裹着寒冰,“花千骨是我徒弟,若有任何行差踏错之处,我自会处置,不劳师兄费心。”
“只怕现在连你自己都深陷其中!”摩严冷哼一声,满脸寒气,眼神直直盯着他刚刚被绝情池水洒过的左臂。
花千骨下意识的随着摩严的视线望去,有片刻,她感觉自己似乎忘了呼吸般,目光像第一缕春风拂过溪水,时而泛起粼粼波光,只一瞬,便很快又暗了下去。
花千骨,你怎么可以期待?你的肮脏的心思早已亵渎了他,玷污了他,如今,怎么能,怎么能……
此刻,她不敢再想,只感觉到快无法抑制自己大声的喘息……
白子画面若冰霜,寒意蔓延,顿了一瞬,终于抬起手,缓缓撩开袖子……
左臂上一片光洁平坦,没有丝毫痕迹。
无暇的臂膀有一瞬间酸涩了她的心,花千骨周身冰冷,眼底光彩彻底湮灭。
不过,你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奢望?不是本该如此的吗?
也还好,正是如此!
师父,您还是纤尘不染的长留上仙。
可为什么,心里还是如此越发的沉重、越来越感到悲哀,那无法言喻的难过是为了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本该如此的存在着呀,这该有的现状和结果不也是很应该的存在吗?可为什么,你要这么难过?
“你当真初心不忘?”望着白子画平整无暇的手臂,摩严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没有被绝情池水所伤,说明他道心依旧,稳如往昔,并未生出半分情意。似乎是疲惫的叹息,“子画,不是师兄不信你,实在是你近来太多举止太过反常。我所做的一切,没有一件不是为了你,为了长留,希望你能明白师兄的苦心。”
白子画没有再说话,无力的放下袖子,目光定格在庭院中,不复清明。
这一刻,他感到自己好虚伪!
“不过,花千骨悖德犯上不能不罚,子画,如此孽徒,你不能再纵容,你一世清誉,断不能毁在这个孽障手里。”摩严语调不忿中又隐含了轻蔑。
白子画猛的回头,冷冷地看着摩严,他始终不肯放过小骨。心里的苦闷,烦躁,愤怒,悲痛有瞬间爆发的趋势,排山倒海般!
“世尊,弟子确实动情了,”花千骨突然平静的开口,冰冷无神的双瞳变得更加漆黑,像是失去了什么,“弟子爱上了东方彧卿!”
“东方彧卿?”摩严一震,眼神从冰冷的白子画身上移到平静的花千骨身上,一时间,看不清真假。
又是东方彧卿……
白子画的眼中闪过流星般不易觉察的悸动……
站在那里,他的脑子里有瞬间的空白。这样的回答他并不陌生,当日历练归来,花千骨也曾这么告诉过自己。然而,他却不愿意再听到这样的回答,莫若说,他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一再的从她嘴里出现。
可是,此时此刻,白子画,你是她师父,你只是她师父,你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什么?
此刻,白子画觉得仿佛有被利器狠狠刺入心口的感觉,忽然很想伸手抚住自己胸口,然而,那样强烈的痛,还是被不着痕迹的遏制。
白子画艰难的抬起头,“师兄还需要知道些什么?” 一如既往清冷的面容,不带一丝感情;一如既往的清澈嗓音,却低沉到不行。
“大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摩严还没来得及回答,笙萧默吃惊的声音响起。
花千骨等人顺着声音望去,一个蓝色的身影跟着笙萧默身边,虽然规规矩矩的站着,眼神里却是无法掩饰的兴奋和好奇。
花千骨怔怔的望着,她就是师父新收的徒弟吗?这个孩子,小小的身姿,一如她当年刚入长留的青涩模样。
“师父”蓝色的身影离箭般冲到花千骨身前将她抱住,力道大的差点让她站不稳。跟随笙萧默上绝情殿的,正是白子画替花千骨收的徒弟——幽若。
“师父?”花千骨被树袋熊一般挂在她身上的幽若惊的不轻,还没从刚刚的悸动中缓过神来,此刻被她这么一搅,更是混沌不清。
一头雾水的,还有伤的不轻的糖宝。
这个小小的身影在喊她师父?她怎么突然就成了她的徒弟了?她现在可以说是代罪之身被禁足绝情殿受罚。而且,只是宫铃级别,如何有资格收徒?
宫铃,何况她连宫铃都没了。
视线情不自禁的便投向了白子画,震惊,不解,难以置信,“师父?”低不可闻的一声呼唤,没有说话,眼睛里好像笼上了一层薄雾。
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没有不要小骨?
然而此刻,白子画面无表情的站着,目光虚空,耳边似乎不曾有任何的声响,却似乎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响个不停——东方彧卿!东方彧卿!
有片刻,他竟感到胸口似乎堵了什么,让他一阵发慌。神识在此刻龟裂,然而,只片刻的松动,内心郁积的苦闷和烦躁便排山倒海般压制而来。尝到了喉头的腥甜,只能生生咽下。然而手臂上再无法压制的疼痛终让他不能再有任何耽搁了。
“师弟,你看看糖宝伤势。”冰凉入骨的声音,不待各怀心思的众人回神,白子画已经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
白子画快步回到寝殿,绢门才闭上,一束气流仿佛带着雷火之势直奔他的胸膛。
须臾之间,只觉得嘴里一甜,身上火辣辣的一下,紧接着,“噗”,猩红的鲜血染红了白衣。
白子画双眸冰冷,俊颜如寒玉般,粘着血迹的薄轻抿着,似乎在强压着什么。
左边手臂开始更加剧烈抽搐,连身子都因剧痛而痉挛。
豆大的冷汗布满前额,白子画右手颤抖着拿起矮几上的茶壶倒茶,然而,茶盏还未送到唇边,他便已将茶盏猛然捏碎。
为什么?小骨在撒谎不是吗?再明显不过的谎言,她曾经就用过。可是,今时今日,为什么听她再次将爱上之人是他宣之于口时,自己会如此愤怒,嫉妒,甚至强烈到影响到了神识。
或许,这些愤怒和嫉妒,在自己意识到自己对她不再单纯的情感时就开始潜滋暗长。
白子画,你是在害怕?你在害怕些什么?
你害怕失去!
白子画,你实在虚伪。你竟然害怕失去这份你早已洞悉,却始终不肯面对的爱。最终,你要靠着这可笑的师徒名分才能将她禁锢在这绝情殿,禁锢在你身边!
白子画大口的喘息着,左手剧烈的疼痛锥心刺骨,几乎让他晕眩。最终,他只能用力的抓住手腕,紧紧的握着。
“师兄”这时,绢门外传来了笙萧默的声音。
“……”片刻,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笙萧默怔了下,明明清晰的感知到师兄的气息,甚至,还似乎听到了门内他的喘息声。
喘息声!笙萧默猛然惊醒般,也顾不得礼数,连忙挥动衣袖将绢门打开。
“师兄!”绢门内,白子画单膝跪在地上,右手紧紧的握住左臂,神情痛苦。
察觉到他是因疼痛而痉挛痛苦,笙萧默连忙上前,却被白子画喝住,“师弟,别过来……”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来,从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疼痛,此刻连心也在抽搐着。
“师兄,你到底怎么了?”笙萧默被他脸上的神色再次吓到了,依稀想起当日他中卜元鼎剧毒时,那时剧毒日夜折磨,也不曾见他被折磨至此。
“我没事,你先回去”白子画的声音也在颤抖。
“你这个样子,我如何回的去?”笙萧默急的再顾不得其他,一把拉起了被他按住的宽大衣袖。
“师弟”衣料翻扯之声,伴随着白子画怒极的喝斥,笙萧默震住了,倒抽一口凉气,完全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的手臂。
那是什么?师兄的手臂上怎么会有绝情池水的伤疤?
“大师兄带了绝情池水来试探小骨,被我挡下了。”白子画叹了口气,知道这件事始终瞒不过他。此刻,眼瞳漆黑不见底,无半分光泽。
“大师兄都知道了?”笙萧默的心猛的提了起来,难怪刚刚大师兄会出现在绝情殿,正巧还是在花千骨的侧殿院子。
“我运功暂时压制了绝情池水的疼痛,并用幻术暂时隐藏了疤痕。大师兄还不知道。”白子画被笙萧默扶着就地坐下调息,试着凝神压制此刻强烈的疼痛感和不断侵蚀着神识的愤火。
“……”笙萧默点点头,终是松了口气。看着正在调息的白子画,心里忍不住想着,如果绝情池水洒在了千骨身上,只想了开头,心里便阵阵发颤,不敢想象。万幸,师兄及时赶来制止了……
微风由露风石送入,夹杂着孤独与冷意。
笙萧默看着调息的白子画,终于,还是再次开口,“师兄,你,带千骨走吧!”
白子画的手指轻颤了一下,随即,平静,没有任何反应。
“师兄,你何苦这么委屈自己,委屈千骨。”笙萧默终于无法压制般的提高了嗓门,看着依旧不动,不语,甚至没有任何表情的白子画,他突然觉得生气,“你总说人有多大的能力,就要背负起多大的责任。可是,如果一个男人,连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幸福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天下大义,责任背负?你是长留上仙,修为法力六界第一,可你却连给自己爱的女人幸福都办不到。难道,众生责任就该用自己的幸福来交还,这样才是大义?如果真是如此,我笙萧默真是背负不起,我倒宁愿弃了这仙身仙骨,六道轮回,只求凡间一甲子,能与自己爱的人厮守相伴。”
“别明知故问了。”对于笙萧默的话,白子画终于有反应了,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原本装载了朗星明月的双眸,此刻黑洞一般毫无光泽,“我有我的处境,不要把你认为的理所当然强加于别人身上。我……不可能只为自己活着,这,就是我的宿命。”他的声音低沉而凛然,可是却隐藏了多少的沉痛和无奈?可是,他却不能说,不可以说,一切的伤和痛,他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的承受……
“宿命?!”笙萧默心疼的看着和自己相互扶持了千年的人,“什么是宿命?如果你白子画真的信命,当初何苦收她为徒,你明知道她是你的生死劫,你明明就是最不信命之人。何况,爱她和你守护苍生之间根本就不冲突的。”片刻的迟疑斟酌着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还是你长留上仙白子画觉得,师徒相恋,这份爱对你来说就是耻辱?”
“不,我从来都不觉得这是耻辱,”白子画瞳孔剧烈收缩,半响再开口,声音低哑,“我是她师父,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小骨,这份爱的代价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