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求你,不要……至少不要用断念……”花千骨一只手抱住面前白子画的腿,一只手使劲的抓住断念剑的剑柄,惊慌失措的低声恳求着,鲜血染脏他雪白的袍子。
白子画眉头深锁:“我当初赠你剑是为什么?你太叫为师失望了……”说着想要举起剑来,却惊异的发现断念剑凝固在空中,呜呜作响,半点都不肯动。
它跟随花千骨已久,虽还达不到人剑合一,完全臣服,但是亦有灵性,怎么肯出剑伤她。
白子画无奈摇头,好一个断念,明明是他的佩剑,这才几年,却竟然连他也使唤不了了!
“今天我用你用定了!”白子画大怒,手指狠狠在剑身上一弹,真气顿时注满剑身。
“不要!师父!我求求你!我求求你!”花千骨哭喊着,用力的伸出手去,却只从剑上抓下来了当作剑穗挂着的那串宫铃。
手起剑落,没有丝毫犹豫,花千骨身上大大小小的气道和血道全部被刺破,真气和内力流泻出来,全身经脉没有一处不被挑断。
“啊!”花千骨死尸一样倒在地上,微微抽搐着,眼神空洞,面色呆滞,再不能动,合着消魂钉留下来的窟窿,鲜血几近流干。
不光失去仙身,失去所有的法力,她也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别说行动,就是直起腰甚至转动脖子都再做不到。
白子画高高的俯视着她,将断念剑随手一弃,扔在一边地上。沾了她的血,断念已经比废铁还不如了。
绝情断念,绝情断念,他要断她的念,绝的又是谁的情?
“把她带回绝情殿,从此以后,没有我的允许,花千骨禁足绝情殿。”白子画衣袍下摆被鲜血浸染,像是凌空微步站在血池中,那样高不可侵的姿态。
花千骨死了一般,睁着大而空洞的眼睛。
好痛,真的好痛,消魂钉的痛,断念的痛,全身上下连每一根寒毛都在痛,但为什么所有的疼痛似乎都在向一个地方聚拢?是在哪里聚拢呢?
哦,原来是在这里啊……
真好,花千骨无意识的笑了,泪水砸进了地上的鲜血里,眼泪和着鲜血,红的刺目,艳的惊心。
不是天生无泪吗,可这些凉凉的液体是什么,为什么会不断的从我的眼眶里流出?
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眼泪吗?
花千骨安静的闭上了眼睛,周围的哭喊声,祈求声,似乎所有的声音都慢慢的离她远去,安静了,安静极了,留下的除了呼啸的风声再无其他。呼啸的风变得很冷,开始不断的来回穿梭在她的心里……
原来你们都聚拢在了我的心里啊!
也好,这样,心痛了,身体其他地方的痛就都感觉不到了,感觉不到了……
此时,糖宝,轻水和舞青萝连忙飞扑到渐渐失去意识的花千骨身边。她们无法压抑自己心里的害怕,更加无法压制眼里的眼泪,这样的花千骨,除了尚存的微弱的一息,几乎和死人没有区别了。她们颤抖着扶起花千骨,鲜血洒了一路……
白子画站在一片血泊之中,空气中浮动着浓浓的血腥味,眼前的一片鲜红刺的他一阵晕眩。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一股强烈的窒息和刺痛向自己蜂拥而来,汹涌澎湃,哪怕是卜元鼎毒发时也没有像此刻这么难以承受。
“师弟,你这是什么意思?三尊会审,戒律阁判处了那孽障八十一根消魂钉,现在不过十七根,你这一百零一剑是否太过护短?长留八千弟子,各派掌门皆在,不知道的,还不以为我们长留故意偏私,你这掌门有意护短!”摩严不满的质问,原以为八十一根消魂钉下,花千骨魂飞魄散,从此,于子画,于长留都再无纠缠。没想到如此大错之前,白子画依旧狠不下心,出手护她。
“世尊,尊上的一百零一剑,千骨的命虽然是保住了,可是失去仙身,失去仙力,从今往后就是废人一个。”云隐站在一边,看着大片大片花千骨的鲜血,心下一片凄然,他看向负手而立的白子画,深吸了一口气,“尊上,其实,千骨与其如此苟延残喘,还不如直接死了来得简单轻松。”
白子画慢慢闭上眼睛,极力的想忽略心底越来越强烈的痛苦。死?她是他此生唯一的徒弟!她怎么能死,如何能死?她活着,这是他唯一的底线。
慢慢睁开了眼睛,白子画面若寒霜,眼神傲然犀利,“我白子画的徒弟,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何须他人多言!”冰冷的语气不容抗拒。
如此气势,各派掌门皆噤声不语,这样的白子画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那冰冻三尺的寒气透到人骨子里去了,谁还敢吭声。
摩严被白子画的态度激的怒气更胜,正想发作被一侧的笙萧默及时拉住,意味悠长的对他摇摇头。
摩严勉强压着怒气,他知道白子画性子一向沉稳内敛,如果不是花千骨,断不会如此反常。但转念一想,此刻白子画的态度,已然多说无益。
片刻,或是意识到自己太过失态,白子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前大片大片的鲜红即使是他闭上双眼还是能清晰的感知。他突然震惊,刚刚,自己是如何下的去手的?
“孽徒花千骨,虽然犯下大错,所幸挽救及时,避免了妖神出世为祸苍生。那十七根消魂钉,是长留山代天下对她的处罚。而这一百零一剑已经废她仙身,剔她仙骨,是我做师父的对自己徒弟的管教。虽不足以偿还和弥补她犯下的错,却已能叫她好好静思己过。众仙慈悲,就算是妖魔,若能放下屠刀,也会给一个向善的机会。她年纪尚小,还未能清楚辨别是非黑白,是我教徒无方,才会让她一不小心行差走错。当初拜师大会,我在长留先仙面前立下重誓,好好教导她,不料如今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我对不起长留列仙,更对不起六界众生,理应与她一起受罚。”
“师弟,师兄!”摩严和笙萧默皆是脸色一变,立刻意识到了他要说什么,想要制止,白子画却已幽幽开口。
“长留弟子听命,上仙白子画革去长留掌门一职,暂由世尊摩严接任。余下的六十四根消魂钉,就由本尊代孽徒承受,即刻执行。”
“尊上!”八千弟子皆惶恐,密密麻麻跪倒一片。
“师兄,没必要这样,对千骨的刑罚已经足够了,你无需自责……”笙萧默焦急的看着他。
“错了就是错了,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长留的门规怎能当作儿戏,既然说了八十一根消魂钉,就一个也不能少。”白子画一脸平静异常,仿佛说着再简单不过的事,然后摘了掌门宫羽递给摩严。
摩严气得唇都抖了,他又怎会不知他的个性,掌门之位事小,思过一段时间再还他便是了。可是那六十四根消魂钉下去,就算以他上仙的修为也不可能安然无恙。他真以为他是神么?还是有不死之身?
然而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白子画足尖点地,跃身而起。半空中,他运起内力吸起了掉落在地的余下所有消魂钉。顷刻间,寒光四溢的消魂钉似乎是凝聚了千斤之力直直朝着白子画飞来。
须臾之间,消魂钉一根连着一根的钉入白子画的身体里。他安静的闭着双眼,仿佛完全不能感知疼痛一般没有任何表情没发出任何声音。开始几根钉穿透之后,凭他强大的仙力还能自动止血复原再生,可是随着消魂钉钉的越来越多,他的仙力流泻的越来越快,鲜血一点点染红白袍,比花千骨显得更加怵目惊心。
白衣胜雪,映衬着血迹斑斑,灿烂而残酷的美丽……
当钉到第五十根消魂钉时他有片刻的失去知觉,模糊中仿佛听到一阵阵银铃声伴随着谁的呼喊,开心的,难过的,伤心的,满足的。
“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迷糊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下面的一片低泣。消魂钉一根连一根,速度之快,他几乎感觉不到有东西正从自己身体里穿过。
终于刑罚结束,白子画神智依旧清醒。他慢慢落在地面上,将未完全穿透而是深嵌入骨的几根残余的消魂钉硬生生逼了出来。血液砸人地面,跟未干透的花千骨的血融合在一起,覆了厚厚的一层。
“尊上!”众人想来扶他,他挥了挥手。
“刑罚已毕,此事就如此了结了吧。众仙若还有什么想法,回头再议。”白子画淡然的说了几句,随后扶着胸口转身往后殿内走去。
众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世上还从未有谁消魂钉下不是横着被抬下去的,更何况足足六十四根之多。白子画的修为到底高到何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