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非伸手摸向白浦的额头,白浦一闪,“干什么?!”
“你没病吧?”齐非问白浦:“没发烧吧?”
白浦没答话,回身去掰车锁,齐非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哎好了好了大小姐。”绿灯亮,齐非忙打着方向盘把车岔到了外环路上:“怕你了,别说游乐场,就是火葬场我都送你去。”
白浦把头转向了窗外:“要我改变主意去火葬场吗?”
“不用,不用。”齐非心惊肉跳的摇了摇头:“还是去游乐场吧。”
*
车子一路向北驶出了城区,高楼大厦渐渐消弭,笔直的道路上连过往车辆都开始稀少。再没了什么圣诞气息,世界变得干净简单,白浦的身体慢慢松弛,终于彻底无力的靠在了椅背上。
足足开了有一个多小时,齐非将车停在了游乐场门前,白浦下车。
冬季来临原本最受欢迎的游乐设施全部停运,甚至蒙上了一层积雪。她有些失望的垂了肩,却忽然听到另一边有遥遥的欢笑声传来,她不禁循声走了过去。
原来游乐场将一处山坡改成了滑雪场。五颜六色的旗帜插在山坡上,有人踩着滑雪板在旗帜间潇洒的穿插,有人就坐着爬犁从山坡上一路滑下,尖叫声与欢笑声不绝于耳。
白浦加快了脚步,齐非锁了车门不动声色的跟上去。
来到售票窗前,白浦拿出了钱包:“怎么收费的?”
“圣诞节搞活动,您可以买情侣套票,五百九十九两个人玩所有项目不限时。”售票员笑眯眯的做出要撕票的动作。
白浦皱眉:“什么情侣套票——”
“来一个情侣套票。”
一条长臂越过白浦递上了几张百元大钞,白浦回头,齐非冲她一笑呲出了满口白牙。
“你怎么还没走?”
“既然来了,那就玩玩喽。”齐非耸肩。
白浦一言不发数出三百块钱往齐非手里一塞,抽了一张票往服务中心走。
齐非亦步亦趋的跟在白浦身边,对着三张崭新的毛爷爷啧啧感叹:“又多给我一块钱,这下又可以买糖吃了。”
白浦回头瞪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却缓和了许多。齐非一笑,跟着白浦进了服务中心的帐篷。两人领了雪靴和滑板,各自坐在一条板凳上穿起来。
齐非穿得快,绑好了自己的鞋带就看向白浦。白浦用力抽着长长的鞋带,却手发抖有种使不上力的感觉。齐非看不过去,蹲过去抢过了白浦手中的鞋带。
“你!”白浦想挣扎,齐非快速道:“别动,我给你绑好了,省得等下麻烦。”
白浦没再反抗,低头看着齐非一节一节的抽着鞋带将雪靴牢牢的固定在她腿上。
“好了。”齐非站起了身,“你起来试试,看会不会绑的太紧难受。”
白浦默默的站起来,很好,很合适,她俯身抓起滑雪板走出了帐篷。
从远处看时滑雪场的山坡并不陡,可当白浦真站上去了才发现这山坡很有讲究。前半段陡峭,差不多有六十度,后半段缓平,大概三十度左右。可以让人在享受了刺激的冲刺感后又缓缓收势,很合理。
白浦看了看山下,将脚卡进了滑雪板里,两手一撑飞速的滑了下去。
冷风呼呼的割着脸颊,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她干脆把眼睛一闭,可脚下起伏的雪坡让她身子一晃失去了平衡,白浦登时滚到在地,咕噜噜一路滚了下去。
“白浦!”齐非大惊小怪的追着滑了下来,滑到白浦身边时双腿一扭完美的侧身停住。
“你到底会不会滑雪,哪有像你这样头重脚轻直接往下冲的?”他又好气又好笑的把白浦从地上拽了起来。
白浦滚了一头一身的雪,撩着眼皮爱答不理的看了齐非一眼,转身找着了自己的雪板扛起来继续往山坡上走。
齐非愣了愣,蹬掉自己的雪板也扛起来跟着白浦上了山。
同样的姿势,同样的造型,齐非无语的看着白浦从滑出去两米后就一路滚到底。然后,她又站起来,扛着雪板回到山顶。
“白浦。”他拉了白浦一下,示范着蹲了身,“你要这样,腿躬起来,身子往前倾……”
话还没说完,白浦已经像颗子弹一样冲了出去,再然后,不出意料的继续滚落。
齐非若有所思的看着白浦。她是故意的,他可以肯定。故意让自己一次又一次摔下去,然后爬起来,再摔下去。
她这算什么?自虐吗?
齐非有些恼怒的一撑手杆滑了下去,拦住了刚刚捡起雪板的白浦。
“你这是干嘛?有意思吗?”他怒气冲冲的问白浦。
白浦冷冷的斜他一眼:“没意思。”
齐非一愣,白浦扛着滑雪板向工作人员走去。
“那个也可以玩吗?”她指了指山顶的悠波球。
“可以的。”工作人员接过了滑雪板,又好心的叮嘱了一句:“不过那个有一定的危险性,而且比较刺激,小姐你要想好哦!”
白浦没说什么转身往山上走。
“我去!”齐非咒了一声,无奈的踢掉雪板交给工作人员。吭哧吭哧的追上两步抓住了白浦:“喂你疯了?那个东西我都不敢玩。”
“哼!”白浦冷哼一声甩脱了齐非的手,坚定不移的往山顶走。
“Shit!”齐非忍不住彪了脏话,可想想又不放心,只好硬着头皮跟白浦一起爬到了山顶。
“我要玩这个。”白浦跟一边的工作人员说了声,工作人员看了看白浦,又看了看跟在她身后的齐非。
“这个悠波球要两个成年人一起玩才行,小姐和先生确定要玩吗?”
“确定。”
“不确定。”
两个人异口不同声,服务生傻了。
白浦扭头瞪了齐非一眼,一把把他捞过来。
“是男人嘛?是男人就跟我一起玩!”
“我!”众目睽睽,齐非胸口闷胀的指了指白浦。
他好心跟着她怕她出事,现在可好,为了证明他是个地地道道的男人,他就必须要玩这个什么劳什子悠波球。
他冤不冤啊?
直到齐非被固定在透明的球体里,他忽然对人生有了许多前所未有的感悟,他体会到了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悲壮,也有生以来也第一次感觉到了胃灼烧、心紧缩的感觉。
“我想上厕所。”他咬着牙对白浦说。
白浦看了眼站在球体后已缓缓伸出双手的工作人员,诡异的一笑:“晚了!”
“啊——”一道加粗版嚎叫声刺破了滑雪场原本欢乐的气氛。
众人看着一只悠波球从山顶上轻佻地滚下,欢快地翻转、弹起、落地,各种三百六十度、七百二十度……
球体里,齐非已经嚎得天地俱灭、声嘶力竭,可折磨还没有停。
每一次被弹起再落地,他就觉得像从山崖上重新跌落一次,然后,他就要用各个不同的部位去承受震动撞击,也许是头,也许是背,下一刻也许就是脸!
“他么的,停下,给我停下……我艹,有完没完,给我停下!”
什么形象,什么风度,这一刻全成了狗屁。齐非开始胡言乱语的骂娘,骂的太过精彩,喊得太过凄厉,以至于把白浦的恐惧都给喊跑了。
这男人,白浦在天旋地转的空间里注视着唯一相对不变的齐非,他不会给活活吓死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球终于慢慢停住。晃动,摇摆,直至纹丝不动。
齐非歪着头,吊着四肢毫无反应。白浦悬在齐非上方拧眉看了他半晌,“喂,你怎么样了?”
齐非睁了睁眼,有气无力的:“还好,没死。”
白浦闭了嘴,工作人员正在赶来,狭小密闭的空间像隔绝了整个世界。齐非闭着眼喃喃的嘀咕:“白浦,你干嘛?为什么一定要玩这个?”
白浦静默了片刻,也许是感谢齐非的陪伴,也许是出于一点点内疚,她轻声道:“我只是想知道死是什么感觉。”
齐非一惊睁开了眼。
白浦在他的斜上方,四肢舒展,长发披落。苍白的面孔上,一双黑不见底的眸子幽幽的俯视着他,凄然的美。
“知道了死是什么感觉,我就不会去死了。”白浦的嘴角抿了抿,目光中迸射出一抹冷毅。齐非的心跟着轻轻的抽动了一下,泛出深深的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