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仪捂着嘴，难以置信道：“怎么会，这……这说不通，林皇后难产殁了。”
宋妈妈眼中一股恨意，“他们害得先帝自杀身亡，夫人万念俱灰，身子骨没保养好，生产的时候遭了罪，那个孩子总算生了下来，可是太后伙同皇上设计把他抛弃在野外，那是寒冬腊月的大雪天，夫人为此差点没命，皇上不顾夫人的意愿，强行册封为贵妃，又怕天下人嗤笑他强占寡嫂，这才谎说夫人没了，改封皇上的贵妃！”
许澜若不知道这里面竟然有这样的秘密，她觉得浑身冰冷，幽幽地问了句：“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做？”
宋妈妈冷笑道：“皇上为了强占夫人，趁人之危，挟持身怀六甲的皇后威胁先帝，先帝为保皇后无奈自我了断，这才成全了如今的皇上，什么先帝暴毙，皇后难产陨殁，那是哄天下人的耳朵，捂住皇家的丑事，先帝年轻气盛，身强体健，曾经南征北战，再活三十年也使得。”
二位娘娘闻听此言，犹如五雷轰顶，这究竟是怎样的真相？
宋妈妈泪水直流，“都是孽缘，孽缘！”老妈妈擦擦眼泪继续道：“如果当初我家大老爷还在，如果大夫人还在，如果姑娘没有进宫，如今也不必受这个苦，都是老天不长眼！”
十八年前
明帝征和五年春，莺飞草长，明帝携几位重臣走访民间，无奈途中遭遇刺客，因刺客人多，明帝人手不足，昭勇将军林建峥置生死于身外，奋不顾身与刺客周旋，明帝脱险，林建峥却因寡不敌众，中了暗器，倒于血泊中，消息传到林府，林府老太太顿觉天旋地转，去年年初，建威将军林老太爷刚刚战死沙场，如今长子救驾身亡，如何不伤心。
老太太忍着眼泪，亲自去跟大儿媳妇说，林夫人知晓后，当场晕倒，在丈夫出殡的前一天晚上，跟谁丈夫而去，儿子媳妇都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太太悲痛不已，不满五岁的碧芙披麻戴孝被宋妈妈牵着跪在灵堂前，宋妈妈在一旁不住地流泪，看看这么小的姑娘，又看看堂上两口棺材，只觉肝肠寸断。
皇上感念林家世代忠良，因此亲笔题“忠”字牌匾赐给林府，追封昭勇将军林建峥为二等侯爵，赐号忠义侯，追封林夫人为忠义侯爵夫人，林氏夫妇出殡，皇帝特派裕王路祭代奠，无论多么风光，人都不在了，林府一下子就冷清了。
林家早年随开国高祖打天下，世代多为武将，皆为大昌守卫边疆，出了不少名将，只是子嗣不振，到了建威将军这辈兄弟二人，大哥早年战死，只留下一个女儿，先帝赐婚嫁给了侯爵府做长媳，建威将军娶的是汉阳保定侯府的嫡长女为妻，林老太太生得两子一女，长女早年许给京中翰林院学士长子为妻，长子林建峥，次子林建屿，林府历代男主人为将者多，常年在外，夫妻聚少离多，纳妾就更不用说了，又有哪个姑娘愿意在家守活寡，因此历代的林家人口简单。
林建峥乃家中嫡长子，娶的是衡州书香世家韩家，虽门第不高，但人品贵重，声望极高，门下学生遍及大昌，先祖也曾做过丞相，因被人诬陷罢了官，差点牵连族人被诛，虽后又平反起用，只冷了心，坚决辞官归乡，临终前嘱咐子嗣不必为了高官厚禄涉足官场，开个书院过活也罢，之后韩家族人尊祖训，远离官场，林老将军夫妇久闻韩家姑娘温文尔雅，又通文墨，请了官媒上门说给长子做长媳，韩家本不愿与官家结亲，林老爷带了长子林建峥亲自登门拜访，韩父见林建峥器宇轩昂，青年才俊，又闻朝中林氏一家满门忠烈，为人正直，这才勉强应了下来。林老爷选定韩家也有自己的缘由，他深居高位，掌控天下兵马大权，皇帝怎能不惧，儿子随了自己在军**职，林家与朝中任何一家联姻都会让皇帝坐立难安，韩家是白身，且祖上一向清廉，与韩氏结亲，皇上才能放心，韩氏进门后孝敬公婆，操持家务，又得夫君爱护，夫妻和睦，第三年生下一小姐，取名碧芙，林氏夫妇对小女儿疼爱有加，不满三岁，韩氏亲自督导女儿读书习字，碧芙十分聪慧，过目不忘，祖父祖母也极其珍爱，如今她父母双亡，老太太怜她孤苦无依，特叫人把她东西挪到自己的住处，亲自照顾孙女。
比起长子，次子林建屿要逊色许多，从小身体不如长兄，因此老太太不免娇惯了些，且他非长子，教习不严，长到十七八岁，于文于武皆平平，所幸人品还算端正，考了几次科举都不中，借着祖宗的恩荫在朝中谋了一个礼部主事的职位，先前娶的夫人，乃户部员外郎的闺女，温柔娴淑，可惜身子不好，不上一年得病去了，之后续娶了太常寺丞的小女儿马氏，这马氏虽为嫡出，乃家中幺女，在家父母宠爱，有些娇惯，老太太对二儿媳妇不说讨厌却不也不喜，好在长媳贤惠，又是长媳管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如今长房只留一姐儿，将来也是出阁，少不得把府中大大小小的事物托付给马氏，又差身边的姜妈妈在一旁协助，自己专心教导孙女，颐养天年。
林建屿因兄长去世，官位给他袭了，妻子马氏本性浅薄，见识短，兄嫂去世只面上伤心，心中暗喜，本以为要一辈子低眉顺眼过日子，没成想大房人都死了，往后她是家中的主母，主持中馈，再也不用看人眼色行事，丈夫前几日也升了官，往后就是家中的老爷，偌大的林家往后是她夫妻二人的，想到这里连晚上睡觉梦里都开心，这简直是天降喜事，见林建屿终日愁眉苦脸，不解道：“二爷刚升了官如何这般面目？”
林建屿皱眉道：“瞧瞧你的样子，大哥大嫂刚走，你也不收敛点，娘那里还难过呢，让她老人家瞧见怎么想？”
马氏不满道：“二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大哥大嫂人都没了，难不成我苦着个脸哭两声就能活过来不成，咱家如今可不同往日，你现在是咱家的老爷，我是主母，不拿出点主母的派头叫人家瞧了笑话！”
林建屿叹道：“妇人之见！”
林建屿虽平庸，却也通事理，从前他是家中的小儿子，油盐柴米皆不愁，就连前途也是父兄给他筹划好的，称他富贵闲人也不为过，去年父亲战死，皇上感念他老人家为国捐躯，特封一等公爵，陪葬皇上兆陵，载入史册，流芳百世，这等荣誉大昌朝建国几十年不过凤毛麟角，连带着林家在京中也受人瞩目，一时间林府成了京中一等一的名门无人不知，兄长也得皇上赏识，本想借着兄长的光在朝中如鱼得水，谁曾想为救驾一命呜呼，林家再荣耀有什么用，他林二爷有自知之明，林家子息不振，这么重的担子他如何挑得起，如今皇上不过是看在死了的情分上，再过几年，朝中出了新人，皇上有了新宠，林家又无建树，谁还记得从前什么样儿，再往后点说这下一任皇帝还不定记得这些情，这富贵来得快去地也快，尤其是天子给的富贵，林家往后可难了。
前几日老太太特意把他叫过去敲打了几句，“从前你身子弱，我和你父亲不曾像教导你兄长那么严厉，书也不曾好好读，却没忘教你做人的道理，你虽读书不成，总算没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你父兄如今不在，咱家就指着你，皇上给你升官你也该收敛着点，莫要掺和朝中大事，万事莫出头，党派什么更要不得，咱们家的富贵也够了，只求稳稳当当的过日子！”
林二爷躬身道：“就是母亲不说儿子也省得，儿子如今的一切都是祖宗的恩荫，朝中大事岂是儿子能掺和的。”
老太太点点头，“还有件事，从前碧丫头娘在的时候都是她娘管家，如今你媳妇管着家，你媳妇那个人心眼不坏，只我还得提醒几句，叫她收敛着点，她年轻不经事耳根子又软，别听了旁人撺掇几句就脑子发热，外头庄子铺子里的事叫她甭操心，我自然差人打理好，把家里两个孩子教好了，碧丫头娘亲的嫁妆还有你兄长的家产暂且由我管着，等将来她出阁一并带了去，碧丫头的份例跟她娘在时一样，别她父母不在就欺她，给脸子，若是叫我知道了，我只和你说话！”
林二爷忙安慰道：“母亲说的是，碧丫头是咱家大小姐，兄长不在，儿子自然视如己出，她娘留给她的嫁妆本该留给碧丫头，哥哥的那份家产，儿子一个子儿都不敢觊觎，等将来姐儿出阁，就是老太太拿出体己给她贴嫁妆，儿子也不说半个字，儿子虽愚钝，也晓知恩图报，儿子如今的荣耀都是父兄挣来的，岂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人，至于马氏，她就没见识，万不敢欺负姐儿，回去儿子知会她几句，她不敢不从。”
老太太道：“有你这话，我也放心了！”
林二爷刚升了兵部员外郎，不像从前清闲，母亲的教导还未跟妻子提及，今儿回来他问了几句，听管家说道，最近夫人忙着走亲访友，有些恼怒，怪不得母亲提起，晚上回房又见妻子穿金戴银绫罗绸缎，正春风得意，少不得唬着脸道：“往后我公事多，家里的事你就多操点心，别成日里学那些太太今儿茶会明儿庙会，兄长百日还未过，你倒是耍起太太的威风来了，传出去叫人笑话！”
马氏不依道：“人家下了帖子来请，不去岂不是抹了人脸面，再说咱家也是世家大族，又非小门小户的，京中的那些太太不走走关系往后再要有个什么事，咱们也没脸上门！”
林二爷鄙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人家捧你几句，给戴个高帽儿，就当自个儿是天王了，你也该知道老爷我的底细，不过是祖宗积德，这升官也是皇上看大哥的面子，你还真当自己了不得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往后你娘家的事少兜过来，咱家不比从前，夹着尾巴过日子才是正理。”
马氏闻听此言不满道：“如今亲戚中就你做的官儿大，这还没帮呢，谱儿先摆上了，我弟弟那是你嫡亲的舅子，那是外人嘛！再说了，他往后好了能忘了你的恩惠！这官场上不就是互相帮衬来着，我不过是想着自家人往后有个什么总比单枪匹马的强！”
林二爷心中冷笑，他虽不才，自己的那个舅子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家里宠地不像样，整日里吃喝玩乐，斗鸡走狗，连粉头都领回去，京中不知多少人议论，整个一窝囊废，指着他帮衬，不倒拉一把就谢天谢地了，不禁怒道：“我劝你趁早打了这念头，要想咱家安生，就安安分分管家，做个享福的太太，还有碧丫头爹娘没了，毕竟是长房嫡女，你可别错待了她，到时候别说老太太，就是我这个做叔叔的也不轻饶！”
说完甩手去了书房，马氏气得脸儿都绿了，少不得在房里发了通脾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