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在一天又一天的守候之后。也许是他的行为感动了上天。
笛影的行为终于有了回应。
母亲某一次回到家,一推门便看向站在门后等候着的笛影。
她第一次正视了他。
笛影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她,眼中有无限的希冀。母亲仿佛终于注意到这一点,当即奔向笛影,满脸都是笑容,除了泪水之外,和第一次见面时的场面别无二致。
走到近处,她弯下腰一把抱起瘦小的笛影。“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的口中一遍又一遍的念着这句话,笛影清楚的听见了她言语中的愧疚。
他也跟着哭了。“妈妈不哭……”小小手掌伸出来,然后在母亲的脸上抹着,想要为她擦拭泪水。口中跟着她的道歉之后念着“没关系……”,她说一遍,他就回一遍。
这一刻的拥抱化解了他所有的委屈。
笛影开心极了。
一整天,母亲一直抱着他,口中不知说了几遍对不起,笛影回一遍,她就又跟着说一遍,每次笛影说完对不起,她的泪水流下的速度便会快上一分。
当天晚上他是在母亲的怀中睡着的,无比的安心。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在她怀中睡觉,多年的希冀一朝成真,快乐又安心。
第二天,他很早就醒了,而且一睁开眼睛就查看所有地方一眼。曾有一次,他安心的睡了一晚,但睁开眼睛后就找不到她了。
还好这一次不同,睁开眼睛便看到了母亲。依稀还可以看到她眼角的泪痕。
这全新的一天开始了。那是他记忆中唯一一次没有忧愁的一天,也是唯一一次没有阴霾的一天,也是唯一一次心满意足的一天。
母亲一整天都没有离开他。
她抱着他离开了这所房子,两人去了一些地方,一些每一个孩子小时候最常去的、最普通的地方。
母亲一直陪着他,带着他去玩。
动物园、欢乐谷……
一连去了很多地方,玩了很多东西,仿佛要一次将这辈子所有欢乐用掉。
直到很晚的时候,笛影累了。在她臂弯中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那时的他永远也想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怎么也预料不到再次睁开眼会变成什么样的地狱。
模模糊糊的睡眠中,他隐约感觉到,母亲带他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似乎是去见了某一个人,母亲似乎和那个人发生了争吵,争吵很激烈,但笛影没有醒,也许是生来的一种自我保护意识让他一直没有醒。
争吵了一些什么,笛影不记得了,只有那一个耳光声响起是他有印象的。
而后母亲又带着他离开了,似乎哭了,和往日里将自己锁在房间中的哭泣一模一样。泪水顺着脸颊划下,滴落到笛影闭着的眼睛的缝隙中。然后又顺着笛影的脸颊划落。分不清是谁的泪水,也许笛影也哭了。
那是笛影来自未来的泪水划落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房子中,老爷爷正守在他的旁边。
而母亲消失了。
昨天闭眼前的一瞥是他见母亲的最后一面,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母亲。
笛影又一次哭了,撕心裂肺的。
因为希望又一次的破灭了。
笛影发了疯似的哭着,并且发了疯似的在这所房子中翻找,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可是找不到就是找不到。母亲已经走了,再也不回来。
一连一整天,他待在二楼的阳台上向远处看着,期待着会有一道人影逐渐靠近。
可是最后只有绝望留在原地,因为她真的已经走了。
身体发凉,发寒,心底发凉,发寒。看向天空时,觉得它也是寒冷的。
苍穹极寒。
终于有一天,笛影不得不接受这一点,终于认清这一点。一直以来的梦该醒了。
一切的原因是后来听老爷爷说起的。
母亲去叔叔家将他接出来的原因原来并不是因为她思念儿子了。
年轻的母亲和父亲当年既然能够没有留恋的丢下笛影,又怎么会再次来看他呢?不过是因为巧合而出现的生命而已,又不是他们希望来临的,一个累赘罢了!
年轻的母亲和年轻的父亲离开后又经历了一些事,由于没有钱,生活非常辛苦。但毕竟他们很年轻,真的太年轻了。英俊而年轻的父亲遇到了一个有钱的单身女人,那个女人并不美丽,不及母亲的万分之一美丽,年轻父亲却选择了有钱的那个女人。
母亲非常难过,想要挽留父亲,但是没有任何留下他的资本,身无分文的她做不到任何事,无数次的努力过后只有伤痛。
终于,母亲想起了曾经的巧合后留下的孩子,终于有了筹码。
母亲再次去找了父亲。
可每一次都会被父亲赶走,失落的母亲只能回到自己租住的房间中哭泣。
一连好几次去寻找,一连好几次没赶走。
终于母亲有些心灰意冷,决定最后努力一次,孤注一掷,最后一搏。
前一天早上,母亲推开门后,一把抱住孩子,提前向他道歉,一切只出于一个无奈的目的,可那个像白痴的孩子还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没关系,丝毫没有意识到将会被抛弃。
然后母亲带他去玩,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带着孩子去寻找那个年轻的父亲,两人吵了一架,年轻的父亲看都没看孩子一眼,最后的结局终究未曾改变。
至此,母亲所有的底牌都用完了,她已经没有任何筹码来挽回父亲,她不得不放弃。孩子也就失去了价值。
年轻的母亲再一次丢下孩子,丢下这个累赘,独自离开。
这就是一切的缘由!
……
得知真相的笛影只能黯然神伤了,心灰意冷。
其实早该想到这些的,当初还在叔叔家的时候,一年又一年的等待不是说明了这一切吗?要是真的舍不得孩子,怎么会连续那么多年不来看他呢?
就算那时没猜透,离开叔叔家的那天晚上也该知道了。母亲和叔叔以为他睡着时聊过天,什么都说了,但是笛影却当做没有听到,傻傻的欺骗自己。
还有在老爷爷家的时候,母亲每天见而不理难道不是在说明一切吗?
笛影傻傻的让自己忽略这些,这样便可以支撑那个虚幻的希望了。
但这虚幻的希望也在母亲离开的那一天支撑不下去了。
……
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
无论发生了什么,生活总要继续。
所以笛影还是活了下来,并且在老爷爷的安排下,去学校读书去了。
不是还有最后的希望吗?老爷爷不是还能陪着自己吗?
尽管上学后所有的学生都欺负他,都嘲笑他是没有父母的怪胎,他回到家后依然可以抛却这些痛苦。有时候忍不住了,情绪爆发,笛影就会和那些学生打架,明明是他们挑起的,可老师批评的却是自己,但是笛影不恨他们,因为他们教会了自己坚强。
老爷爷很有钱,他攒了一辈子的钱,几乎没怎么用过,又没有儿女,他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笛影身上,给他最好的生活。
但是呀……
也许一个人活着就不该有希望,因为一开始的绝望也好过希望一次又一次的破灭。以为终于看到救星,以为终于可以离开地狱,可是一切都不过是是一场美丽的梦,梦幻之后只有伤痛。
老爷爷突然去世了,是去接放学的笛影时发生了车祸。
已经没救了。
希望再一次的破灭,仅有的、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几个所谓的“好心人”在某个电视台的摄像头前帮他办理了老爷爷的丧事。
看着那个摄像机,还有那些“好心人”的虚伪笑容,笛影学会了坚强。老爷爷死后,他没有留下一滴泪水,也许是在那一刻开始,他的瞳孔中什么都不剩下了,包括泪水。
从那一天开始,他的一切表情就都消失了,只剩下漠然,仿佛发生什么都与自己无关。
一出生就在失去着,最开始是父母,然后是婶婶,现在又是老爷爷。
他终于学会了冰封自己的心脏,不让自己出现希望,哪怕一直的绝望也好过希望的破灭。
也许就是因为承载着这些,在茶场中摔下斜坡后,他将自己摔醒了,因为回想起了拥有希望的痛苦。
但是就像曾经忍不住一次又一次重燃希望一样,重燃希望的滋味太美好了,所以义无反顾的再次拥抱希望,这一次再也不肯放手。
即便天下所有人都不理自己又如何?他依旧一个人过得好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