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人们的心中,皇帝的寿辰比除夕这类节日还重要得多,从大清早开始,胭脂就推我起来不停嘀咕着晚上的寿宴该怎么打扮,该注意什么,看着她严肃认真的样子,笑着敲了她脑门:“在你眼里,你家格格就如此不堪?”
她摸着被我敲痛的地方嘟嘴:“到时候各宫主子和文武百官都到了,奴婢还不是担心格格。”
到时候场面确实会够庞大的,不说文武百官了,就是阿玛这一家子少说也得有好几十号人。我点头同意,坐下来让她摆弄着头发和衣服。好半天才挑选出了一件旗装,饱满的紫红色,黯然的花纹,看上去格外别致,再戴上紫红色的蔷薇花旗头后,大步向坤宁宫迈去。
这次的寿宴完全由太子一人负责打理,可见阿玛对他的疼爱和重视。累活和重活都交给胤禛他们处理,像这些既简单又容易立功的事常常都是交给太子。这次的晚宴设在坤宁宫南边的听风水榭,那儿仅次于御花园,不仅风景优美,还透着些大气磅礴的威仪,实在一个举行寿辰的好地方。
原本安静祥和的听风水榭,此时也被人们的热闹打动,到处都是衣着华丽的达官贵人,正借机互相拉拢关系,笑脸盈盈的客套着。老远就看见额娘笑容满面的和各宫的娘娘寒暄得起劲,想着去了也没有共同的话题,就转身去了福晋处寻镶旗,见她也和福晋们聊得火热,正站在原地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过去叫她,她却先发现了我,忙笑着跑过来挽我:“怎么看见我了也不过去。”说完就想拉我过福晋那边去。
“别,我就想看看你。”我拦住她,又顺势望了眼那边道:“过去了也没什么话题。”
她无奈的轻叹口气:“其实我也觉得怪无趣的,这当了福晋,都不能像以前那样疯了。”
这时才注意到了镶旗的变化,头发已经挽成了妇女那样的把子头,衣着也不似以前那么明艳,而是换成了庄重的颜色,虽然她这么说,但是眼底分明透着幸福。我看了不禁打趣道:“这么快就厌烦了,难不成是胤禩不待见你?我这就找他去。”说罢转身欲走。
她急得一把拉住嗔道:“哪有!”
我也浅笑着,拉了她往远处走去,漫步在一座池塘旁边,看着里面的荷叶已经绿了,粉色的荷花蕾娇羞的等待着开放,就像镶旗般的美丽。我认真起来:“说真的,胤禩待你很好吧。”
她又长叹口气,缓缓开口:“平日里对我很好,不过他总是为公事操劳,好几日都彻夜不眠。”虽然在叹气,可还是透着明显的幸福,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妻子,在体贴着自己的丈夫。
听她这么说,我也释怀。不管结局是好是坏,至少现在,他们能厮守在一起。不知道和胤祥有没有这么一天,若能在一起,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也再所不惜。
不久到了该晚膳的时候,众人都入坐,座位秩序还是跟着往常一样,按着身份地位,品级高低来决定离阿玛的近疏。我也照常坐在公主和未成年的阿哥席里,席桌就在阿玛那桌的左下侧,娘娘和福晋们就在右下侧。
一开始就没抱着吃东西的想法来,在大家品尝美味的时候,一个人就端正的坐在那扫视着阿玛那边,等待着李公公尖着嗓子来传我。果然不一会,耳边就响起尖细的声音:“格格,皇上传您呢。”
他还没说完,我就主动起身径直朝那边走去。还是照常赐坐在阿玛身旁,还没等他说,我先开口:“阿玛,您的大礼旗儿可记着呢。”
阿玛看着我先是一愣,随后又爽朗的大笑:“哦?还以为你会忘记,看来是朕多虑了。”
“既然是阿玛交代的,旗儿怎么会忘。”说完又故意长叹口气:“不过啊,可花了我不少心思呢。”
“那就当着百官的面,拿来大家瞧瞧。”
阿玛说完,我朝后边的宫女嘀咕了几句,她就会意的忙跑出了大殿。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你可别吓着我们大家。”胤礻我转头看了门外一眼,打趣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得意的回答。
这时那个宫女已经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叠雪白的东西。我笑着起身,从她手中接过,然后轻轻福身交给阿玛。
此时众人的目光已经被吸引过来,都盯着我们,等待着阿玛打开。见我如此恭敬,阿玛点头欣慰的慢慢展开,才发现是一叠雪白镶金边的宣纸,上面还有几行出自我手别扭的大字,于是在鸦雀无声的大殿里,阿玛郎声念了出来:“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馀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念完众人更是沉寂,仿佛还有阿玛的回声环绕。我屏住呼吸注视着旁边的阿玛,正低头怔怔的看着,好象在思索着什么。
感觉过了好久,阿玛才终于开口,不知是说给我听的,还是说给别人听的:“难得旗儿有这份孝心,你们大家团结一心,为我大清,才是大清之福啊!”
说完众人全部跪下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平静下来,我偷偷往胤祥那边看去,他也正笑着看我,手还比了大拇指夸我。其实这也有他的功劳,要不是他教我反复的练习这些字,还指不定成什么样。这时一旁的阿玛大声说道:“没想到这几年,旗儿的文才竟进步得这么快,你们几个阿哥可要努力啊!”
“旗儿的诗词的确进步不小,这首词大气磅礴,词句华丽,又刚好道出了皇阿玛的英明,实在难得。”胤禟看着我笑道。
我也回了他一个甜笑,不好意思的说:“其实,这也是以前看见别人作的。”
“原来是别人作的,格格,这皇阿玛的贺礼怎么能如此潦草呢。”另一边的太子假正经道。真不愧和太子妃是夫妻,说话的语气都那么刁钻。
“虽然是别人之作,但旗儿孝心确实可佳。”除了阿玛,敢于公然反驳太子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胤祯。
“十四说得是,你也别太苛刻了,心胸多学着宽阔些。”阿玛淡淡的对太子道,随后又看着我笑:“朕看你这字进步不小,怎么看怎么像十三的字。”
“是旗儿跟胤祥学的,能看出来已经不容易了。”
“呵呵,可这优点是没学到,他这不足的地方在你这是表露无疑啊。”阿玛说完,大家又全都笑了。
看着阿玛笑得如此畅快,我也高兴的说:“这字可是花了我不少工夫,都是为了讨您欢心!”
“哦?看来朕如果再不赏你点什么,岂不是对不住你这一番苦心?”说完便转头对身后的李公公道:“吩咐下去,把前些日子江南进贡的丝绸给漱芳斋送去。”
“谢阿玛。”
阿玛还是一直笑,一会表情突然庄重起来,大声对在场所有人道:“多年来,德妃教养子女功不可没,朕深感欣慰,特赏赐玉如意一对。”
话音刚落,众人又开始议论起来,我探头看那边的额娘,脸上掩饰不住喜悦,正明媚的笑着,虽然眼角透着岁月的痕迹,可看上去更多了几分温柔和煦。
晚宴后来沉浸在一片轻松的气氛下进行,皇亲国戚和大臣都携了家眷过来陪阿玛聊天,只有太子因为刚才被当众数落了一番,一直黑着个脸自顾自的饮酒,不禁开始细细的打量他,看得出他眼中有明显的不甘,心里轻叹口气,虽然贵为太子,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个想讨父亲欢心的孩子。一直看不清这个人,额娘的去世换来尊贵的身份,这对他不知是好是坏。
一直盯着他想着,谁知他突然抬头,两人的目光刚好对上,还来不及躲闪,就见他也侥有兴趣的挑眉看着我:“不知格格有何见教?”
心想事情因我而起,便歉意的笑着摇头:“没有,只是在想事情。”
他轻笑一声,随手举起酒杯:“小爷敬格格一杯,格格今日好风头。”说完仰头干了。
我苦笑,不知说什么好,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得太急,被呛得难受的咳嗽起来,正抬手顺气时,眼光不经意瞟到那张充满莫名笑意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