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凉星稀,上京的夜里安静得令人心慌。而今儿暗地里挑起各宫波澜的始作俑者,现儿却悠哉地窝在竹椅上品茶。
“娘娘有信心估算准了德妃与淑妃的态度?”春雪为舒宁再倒上一杯茶后,又缓缓坐回椅子上,看向舒宁。
舒宁只是含笑,不言语。若是四年前,她也许并不了解。但奈何桥上走过一遭后,过往的不在意如今都变得铭心刻骨了,娄雪如和周容楚都是些什么心性,她真真是最清楚不过。而春雪见她这般气定神闲,也就心下了然回以安心的微笑。
“姑姑为何总是带着手套?夏天的时候遇着姑姑时心里就有些疑问了。”舒宁因为如今棋局下得顺,心情稍好,也就多了些观察旁事。
“这脸难遮,手还是能遮一下的。虽自个儿其实也看习惯了,但也不想吓唬了旁的人。”春雪边说着边脱了手套,瞬间引得舒宁从竹椅上弹了起来,神色慌张,浑身轻微地发抖。春雪见舒宁如此,忙带上手套:“奴婢不想娘娘会如此恐惧这烧伤,娘娘可好?”
“不好,本宫不好。”舒宁一字一顿地说着,渐渐平稳了呼吸。她还是极害怕那些伤,每一寸都好似过往不堪的回忆在刀割着她的肌肤。春雪的脸伤她心里有了些准备,但这手伤突兀出现,她还是吓着了。她缓缓回过神来,问着:“姑姑怎么会手也伤了?不是只有半边脸被烧伤么?”
“那天许是忘了说。娄太后除不许奴婢去救兰主子,她还想任由火将兰主子烧成灰,所幸那时陛下及时赶了回来,娄太后她慌了心神,奴婢才可以冲进火里将兰主子搬了出来。但殿内温度太高,火星太多,扛着兰主子的双手终究也被火点毁了。”春雪淡淡说着,好似是旁人的事儿般,“其实陛下真的极在乎兰主子的,可惜江山美人不可兼得。兰主子的心思又重,到底走不到最后。皇贵妃可知先皇那样英姿勃发,刚硬铁权的人,在兵退西陵后躲在兰主子那断壁残垣的内室痛哭流涕?他拥着兰主子冰凉的身子一日,泪水全滴在了兰主子脸上,可兰主子真真再也醒不过来了。”春雪眼眸通红,终究因为她的兰主子而又流了泪,可忽觉舒宁没了声音,才回过神来,却见四周早已没了舒宁影踪。
其实舒宁早在听闻春雪手上灼伤的由来已神思飘远,连忙就冲了出春雪的居所。她奔跑得极快,全然顾不上仪态,直到奔至永巷,她才蓦然停步,只因她要寻找的答案就在眼前——“娘娘,夜深露重,您这般单薄怎能保重身子?”莫凡好听的声音传来,他就站在她面前却好似隔绝了一世的光阴。
“你,是在等我吗?”不见莫凡身旁的护卫队,舒宁有些明知故问。
莫凡静静看着舒宁,并不作声,良久才言:“从前你若委屈了总会跑来这儿自己哭,哭完就笑着回容华殿。你总不愿意让陛下担心你。”
“你都知道。”舒宁眼眸极红,却硬是无法流泪,心酸极却总是空洞,终究成了心痛:“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你的手一直,从那时起就一直带着冰蚕丝手套,是不是手上有伤一直不能全好?定是还疼着对不对?”
“娘娘莫说胡话,夜深了,臣护送娘娘回延禧殿。”莫凡下意识将手往身后躲,极快避免了舒宁的触碰。
“你是在火里救了我出来的!你为何说谎!你手上肯定有伤!为何隐瞒!”舒宁情绪有些失控,失声质问着,身形有些不稳。莫凡见着快步上前扶住了舒宁,却是半句话也不曾回复。
“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总能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出现?为何那时也这般及时就出现了?是不是那些事情都是他知道的?你是他的廷尉将军,他所隐瞒的你合该都知道!”舒宁直直看着莫凡,手回握住莫凡扶她的手,忽而发狠用力,她见着莫凡眉宇微皱又瞬间恢复了正常:“很痛是么?手掌连心呢,定是连心都在痛吧?那就放弃我,不必再管我!我只会让你痛,我怎么值得你伤未好又再为我痛呢!”突然挣脱莫凡的扶持,舒宁踉踉跄跄又跑开了,只余莫凡依然站立在原地,她不曾听见他细微的回答:“因为你更痛,所以我只有尽力再为你分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