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过这样的原因从春雪口中说出,舒宁竟讶异得微张朱唇,目光烁烁地看向春雪,心中却暗揣若这步棋下错,如何能不满盘皆输。“她曾命人缚起了奴婢,用那样阴森的话告诫奴婢,不准死,她要奴婢看着娄家千秋万代,富贵如天!”春雪不急不缓絮絮地说着,似乎看不见舒宁脸色的变化,“前朝的政事过去了,大抵是怎么个惊心动魄,奴婢不知道。奴婢只知道自懂事以来就是娄家的死士,活着唯一的理由就是替娄家去死。娘娘,您可知道在咱们心里,能死是好事,活着才累。”舒宁看见春雪竟淡淡一笑,平淡无奇的语调竟不知掩盖了多少辛酸过往。
“兰主子并不知道奴婢的身份。但她是聪慧之人,纵是知道得不确切但也仍对奴婢报有戒心。兰主子没少厉声怒色地对待奴婢,她能料到娄太后会助她去死却断料不到奴婢会拼了性命去救她。”春雪的双眸起了雾,她缓缓移开目光看向兰轩宫,仿佛又回到了那年,那满天下传言“兰雅若”的日子。
“既是如此,姑姑为何要一心二主?”舒宁轻声询问,倒也没了方才一瞬间的慌乱。
春雪心知舒宁会如此问,她淡淡笑意:“娄家是上天硬塞给奴婢的,可兰主子,是奴婢自个儿选的。这理由,奴婢只能说奴婢的命是兰主子给的。旁的事情,娘娘不曾经历,怕是不会懂的。”她朝着舒宁微微屈身:“况且娘娘想要知道的只是娄太后的弱点,再往后的事情您也不必知晓了。”
舒宁微微颔首,她静静看着春雪不说话,心里却百转千回:原她认为自己已经对这奴婢观测入微,却不知自己才是被观察极深的那一个。区区一奴婢尚且如此,真不怪自己当初陷在娄家的计谋里。
“娘娘不说话,难道是怕了?”春雪直起身子,目光坚定。这倒使舒宁有些怯意,她心中自嘲,但面子上仍是笑笑:“既已至此,何来退缩?你我都已是奈何桥走过一遭的人,又有何惧?”
“喏!”春雪真心地笑了,她许久未曾有这般舒心的笑容,微风轻吹她的发丝,那半面灼痕在那笑容之下竟显得不那么可怖。只是舒宁却看得惊心,那种感觉竟是看着一个活生生地人终于期盼到死亡一样。
“自小的训示就是以娄家为尊,奴婢是断不能背弃太后娘娘。”春雪又言,“但若是娘娘,那奴婢不经意地助您一臂之力又何妨?您可知兰主子是何身份?说来,她可是娘娘您的表姑姑。”
“琬儿姑姑?”舒宁愕然,童家一门早在先皇为大皇子时已被灭门,那个传说中的琬儿姑姑也只是在娘亲的口中听过。都说幸好宁家一开始站对了队伍,否则如童家般被灭门,也不会有她的出生。但出生了就真的好么?这曾经站对了的队伍,不是也将宁家置于万劫不复么?舒宁心里竟觉得好笑,因而淡淡看着春雪:“若兰贵妃是琬儿姑姑,那兰雅若是谁?让娄太后心念憎恨的又是谁?”
“先皇爱过的女子,她都恨。”春雪这么说着,于是压低了声线将从前这上京后宫的往事絮絮说起。她原本知晓得其实不多,因为她的兰主子一直瞒着她。但想要知道真相其实不难,毕竟童琬的存在,早就已经不是秘密了。而如今随着先一辈宫人的离世,渐渐秘密成了被掩埋的时光,那时光也渐渐成为刺进娄太后心窝的一把利刃!
“所以,不管是兰雅若还是童琬,都被留在了兰轩宫。”舒宁听了春雪的话,淡淡下结论“不管陆太后对表姑姑的心意是否真切,也不管陛下是否真的畏惧先皇的旨令。娄太后的抗旨不尊,似乎都是娄家如临大敌的理由。”缓缓说着,舒宁嘴角渐渐挂起笑意。及迎上春雪笃定的目光,舒宁心里也稳妥了几分。因而瞧着天色愈沉,她便到了离开,往下的计划还不便今夜就剖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