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悠悠然给木琴调着音,对上空的景象丝毫不在意。等到刃光回转,他左手掐决,右手虚秉剑锋,眸里催发碧波光华,落在刃上,那宝剑颤颤微微,隐有潺潺波光辉映。
再过三息工夫,剑刃尽化波光,浩荡水流卷澜而出,如倒悬瀑布,逆势而上,欲将密布天穹的诡异火焰荡涤干净。
水火交汇之际,雾霾顿起,喧嚣熙攘,纷纷落落,下得好紧一场黑烟墨霾!
不觉之间,伏羲身边已是阴影幢幢,引得各路形态各异的鬼魅邪灵现身出来,或取珠玉,出言语相诱,或执法器,演威能以惑。更有面目狰狞者,口出秽语,大加威吓,见伏羲不为所动,便拳脚并举,刀剑相加。一圈数下来,尽是凶神恶煞之辈,不怀好意。
伏羲也不理它们,反看向上空灼灼大火,目睹着水流被火光一点点噬蚀消磨后,冷笑道:“陨石原来不过是个障眼法,真正招嫌惹厌的却还在那古怪的火焰上,有趣,有趣极了!但是,用区区幻象出手,岂不是太过小觑于我!”
他立起身形,目里重瞳合而为一,透出三尺虹霓光华,环视左右,诸多邪魅,管它是费口舌的还是幻化法器的,是逞威风的还是舞刀弄枪的,但凡挨了伏羲眼眸神光在身,都是手忙脚乱,只顾哀嚎惨泣。道行低的,无火****,道行高些的,或从天灵里喷出道邪火,挣扎几下,也被蔓延而出的碧色光焰烧个干净。
刹那间,幢幢阴影已是自身难保,其所构造的森罗气象更被驱逐得半点儿不剩,还给此间个安宁居处,亮亮堂堂。
火焰汹汹依旧,嚣张气势未有削减,见伏羲如此轻易就将它的攻势破去,不由大为恼怒,墨色的焰心就此膨胀开去,将近处的光影吞噬殆尽尚不满足,竟连本身也难逃,经了几度消长后,又在伏羲顶上自顾自地旋转起来,浓缩成满月大小的漩涡,蓄势待发,直要摄魂夺魄。
未果,伏羲的琴音却已是赶了上来。
音波幅动,轰雷舞云相和,却也只是让那黑焰颤动了几下。有雷霆猝然相机而动,惊芒起约二十丈,势若扬鞭抖枪,对着黑焰直刺进去,闻得咔嚓一声闷响,终于有雷光贯穿而出。
那黑焰根基受了大损伤,凶性却不改分毫,抟身滚袭,将周围伺机而动的云雾,扯个稀烂,又听它阴森森的咆哮一声,从火焰中伸出八臂虚影,上有鳞甲,纹路繁复难辨。
但见那八臂虬结运力,合拳影于一处,直击下来,却因那黑焰实属无根之木,虽有莫测之神通,终失之于实效。伏羲只抬掌迎上,便轻松地接了下来。
伏羲见黑焰如此,吐露哂笑言语:“还以为你是天地造化的恶种,没想到是个绣花枕头,白费我的力气了!”
说着,伸手牵引,那黑焰再维持不住身形,只留下豆大火苗,经微风动摇,更加不堪,下行时晃晃荡荡,仿佛掐指可灭。
伏羲将它接在手上,观瞻一番,未觉的有甚稀奇,便随手抛了,未曾想那火苗突然暴起,直冲伏羲座下古琴而去。
那古琴没手没脚,又赶上伏羲大意,被火苗扑上,只得先自己硬扛,显露灵光,欲抵敌于外,未料到那焰火遇了法宝灵光,竟似得了养料般,又汹汹而起,直烧到古琴本体上。
该说这古琴也是灵性极高,眼见得黑焰厉害,竟做出弃车保帅的举动,将黑蒙蒙火焰全赶至一根琴弦上,绷断了,任它肆虐,再与古琴本体无碍。
说时迟,那时快,这本是两三息里的事情,伏羲出手不及,只得眼睁睁目睹了这么个结果。心情阴郁,面色铁青,大概也是必然的事。
他将那根断弦捧在手上,还能看见焰色光影,不由使劲,将焰影撵灭,咬牙道:“没想到伏羲还有走眼的时候,也好,也好,反正最近正是手痒,总是要找些事干的。”
从云头上跃下,伏羲沿着林阴小径信步而行,走了十里,转个身,正好倚靠在棵十围巨树下。他就势坐了,敲敲树干,整得枝节摇曳,落木萧萧。树里耸动声响不绝,过了一会儿,一只雪白狐狸从别侧树洞里爬出来,卷起阵阵尘土气息,正是青丘。
“咳……咳咳,你这家伙,从来不安好心。”青丘一面气喘,一面整理身上毛发,还不忘抱怨伏羲两声。
可那始作俑者看她这幅模样,不由大笑起来,好不容易收了声,才道:“突然觉得自己心情好多了,青丘,是我那妹妹派你来的么?”
青丘心里气恼,也不细讲来由,直接拿出帖子,递了上去,说道:“娘娘说了,请柬给你,爱去不去!”
伏羲将帖子拿到手中,大概瞅了瞅,旋即露出欣喜的神色,道:“妙哉!妙哉!前几次未及吃出个滋味儿,果子便没了。这回定要去好好品鉴品鉴。”
青丘耳朵一动,貌似去了还有果子可吃,不禁想入非非,窜上前去,露出张笑脸,道:“伏羲大人,晚辈否去凑个热闹?”
伏羲沉吟了会儿,先点了点头,不久又摇了摇头,道:“本来带你去见识一遭也未为不可,只是这回,我是含了斗法的心思去的,总免不了会得罪谁,若被记恨上,我是无所谓,你恐怕就难过了。”
青丘听了半句,还以为自己也可去得,不禁暗自欣喜,待听到“斗法”二字,心里便一秃撸,到了最后,连“记恨”都出来了,她立马将头摇得像波浪鼓似的,连声道:“不必了,不必了,晚辈福缘不足,这便告辞,告辞。”
起身欲行,却被伏羲瞥见青丘系在腰间的指环,抬手一招,那指环便打着旋儿飞了来。
青丘察觉有异,回头一瞅,正是当日女娲从仙鹤处取来的那枚,不由皱眉,道:“那是娘娘给我的,可不是请帖上的东西。”
伏羲道:“我知道。”两只手掌撵过,那指环碎作奇奇整整的八枚圆环,外表看,薄厚大小皆一般无二,内圈大概是受了挤压的缘故,变成四方之形。
伏羲抬手,将这八枚外圆内方的指环抛向空中,转了四圈,袖袍一展,将这一堆接住了,看了看,将那八枚指环收了,脸上又泛起铁青之色。
他扳着脸,对青丘道:“你先留在这里照看着,等到女娲回来,就告诉她,别着急着再去游历了,等我回来,再做分晓。”
说罢,驾起云朵兀自去了。
青丘心里犹自恼怒不休,这个整日里喜怒无常、说不两句就笑话她、还每次都雁过拔毛似的总要抢东西的家伙到底凭什么有这么大神通啊。
只是,他毕竟还是女娲娘娘的兄长,我就权且当他是女娲娘娘,等娘娘真回来了,再做计较。青丘如此自我安慰,老老实实地做起了雷泽的看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