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伏羲腾云而行,驾至九霄顶上,罡风冷鬓,乱云扑面,也不见他皱一皱眉头。然而他今日连逢几遭烦心事,那铁青面色算是冻在脸上,怎么消都消不下去。
他一路行走,一路自言自语道:“我这可真算的上是流年不利,这山河社稷图还没修好,琴弦倒先断了一根。刚想寻个宝地找补点福气,偏偏算出个举世大凶的卦象。罢了,好说歹说,总还有上千年时光可以谋算,定不会让这天地被倾覆了去。”
伏羲一路走走停停,从这山撷取五枚灵果,自那水捕获四尾锦鲤。遇了珍稀珠玉,采上一串;见了繁茂灵木,折下偏枝。
等他自觉有这么些东西已经足够,便取了不知多久之前用过的绸带,将那珠玉锦鲤束好。自山间野径处寻了些玉竹枯叶,编成个竹叶篓子,将灵木放置于内温养,见碧色的叶子生发出来,又作法催熟了花骨朵儿,用密法将五枚灵果化入花蕊之内,不觉过了四时七刻,那灵木枝上已挂了五颗熟果,红彤彤,紫晶晶,黄灿灿,白亮亮,碧青青,缤纷五色,相映成趣。
伏羲左手提着包裹,右臂掂着灵木,笑嘻嘻道:“好好好,这下总算好去拜门了。”云头一纵,便往前方去也。
又过了个把月,忽望见高山一座,伏羲大喜道:“看来是到地方了。”
拨下云头来看,只见簇簇碧草连峰青,落落修竹比天齐,远栖山鹤,近藏锦鸡,流水下阶,青松上壁,皆露迎客姿态,全是恭瑾奉行。
待伏羲下来,早有只颈裹红绸的仙鹤过来引路,他跟着这鹤儿走上陡峭石梯,步入曲折山道,七拐八绕,足足半个时辰,才看见间竹楼立于近侧,四门皆开。那鹤儿引着伏羲从东门进,又自北门出来,终于抵至道场大门。
未等伏羲敲门,里面便传来爽朗的笑声,道:“不知是那位道友大驾光临,使得贫道寒舍蓬荜生辉啊!”
伏羲剑眉弯弯,嘴里憋着笑,回道:“都是老相识了,还谈什么大驾!”
大门开启,一道士降阶相迎,看他穿戴,头戴紫金冠,身披绛云袍,腰束玉丝带,臂上袍袖可容天,手中拂尘斩尘缘,脚上还着一双登云履,顶天立地,气宇轩昂。再瞅长相,面若美人,眼似明月,三缕长髯垂胸间,千秋青丝已过腰。
那道士张口就说:“道友此言差矣,你我虽老早就相识,可每逢再见,都得刮目相待,重新认识一番。这一声大驾,道友担不得,还有谁能担得?请入院门来。”
伏羲忙道:“伏羲何德何能,能得镇元道友这等看重,还是道友先请。”
这两位谦让一番,还是镇元子将伏羲迎了进去。步入门来,便看见八九亩大的菜园子,里面四时蔬菜齐备,八方秧苗皆全。往西走,隔重篱笆,便是片果树林子,木青叶翠,花实争芳,惹得虫鸟纷至,细语微鸣。
伏羲不由笑道:“道友这自种自吃的习惯也是难找,李萘芥姜,凡俗所贪求不得的几乎全在此处。不过今日,伏羲倒备了几件礼物,还请道友一观。”
镇元子心中揣测,这伏羲道友修为神通都称得上一流,只是少见他从俗作态,更难见他给同道的赠礼。如今如此行事,恐怕别有蹊跷。
想到此处,镇元子道:“往日里邀请道友兄妹两个,女娲道友常回赠红绸一尺,却少见她赴约。道友倒是次次都来,镇元也没见过道友的赠礼。如今这是怎么个章程?”
伏羲笑笑,回道:“道友先看这赠礼如何?”
镇元子听了,只得应是,看伏羲都送了些什么东西。翻开破旧的绸缎,见得珠玉一串,锦鲤四尾,不由莞尔,道:“道友这是何意?这珠玉当是取自四万里外的北苍山,那锦鲤必是得自六万里外的流波河。都是寻常之物,怎么被你当成礼物送了来?”
伏羲闻言,又取出那株灵木,道:“此物又如何?”
镇元子盯着灵木,先道:“此乔木枝叶意韵盎然,果实灵机勃发,不错,很是不错。”
等绕着这小树转了一圈,他又讶异道:“奇怪,这乔木看着生来不足半年,怎么果实倒有了近百岁的积累。”
再俯察一番,镇元子抬头,苦笑道:“道友,我自觉也未曾得罪过你,怎么这般戏耍于我,这定是你从北荒摘的沉香木,东海取的紫朱果,作法造就的吧,只是这手段嘛,比起女娲道友来,可不是差的一点儿半点儿。”
伏羲脸色肃然,道:“现在这珠玉锦鲤不过凡俗之物,我的这点儿手段亦是难登大雅之堂。可若是过个千八百年的,可就不好说了。”
镇元子惊道:“道友何出此言?”
伏羲冷笑,从袖中取出一块顽石,一根断弦,递给镇元子,道:“还请道友自去分辨。”
镇元子拿过顽石,手掌摸索一番,道:“这石头从形质上看,怕是天外坠下的流星。道友,周天星辰虽自有秩序,但偶尔也有放纵过头的坠入洪荒,称不上什么大事。这根弦嘛,我是眼熟的紧,却分辨不出它的来历了。”
伏羲道:“那本是我古琴上的一根弦,道友自然眼熟的紧了。”
镇元子更加惊诧,道:“你那古琴不已经是圆满的先天灵宝了么,怎么还能把弦扯坏?”
伏羲听了,气也岔了,他匆匆反驳道:“我酷爱古琴,相熟的道友们谁不知道?怎么你却怀疑是我扯断的?”
“这个吗,相熟的道友们可都是好奇的很,好好的先天灵宝上,怎么就多出了那么多刀砍斧劈的痕迹啊?”
伏羲听了,目里两颗瞳仁儿转的飞快,终究没有搪塞的理由,便顾左右而言它,道:“道友还是多想想正事为好。这弦,乃是被陨石所伤,不,该说是被陨石上带着的邪异物事所伤。”
镇元子这才端正颜色,袖袍一甩,甩出个凉亭,里面摆了桌椅一副,桌上放着暖茶一壶,茶盅一双,邀伏羲坐下,才道:“是镇元莽撞了,还请道友一一讲来。”
伏羲敛容,将那琴弦取回来,道:“镇元道友,可要好好看着,切莫疏忽大意。”
语毕,伏羲将半成法力灌注于琴弦上,使琴弦骤然绷紧,开始还未有什么古怪。只等伏羲左手在弦上一挑,汹汹黑焰乍起,直窜至凉亭顶梁,滴滴墨汁绵连不绝,落到地上,便化作狰狞头颅,煞意蒸腾,冲着伏羲镇元噬咬而来。
这两位,当真是手段非凡,伏羲啸起风雷声,声含律令,令狰狞头颅抱团瑟缩。镇元卷起宽袍袖,袖里乾坤,使凶煞不良立锥无地。两个相视一笑,又各施手段。
伏羲弹指化剑,刃光过处,尽化灰灰。再看镇元子,更不带一丝烟火气,拂尘轻扬,袖袍里抖抖索索飞出些许黑烟来,飘散于天地间去也。
镇元子回过神来,对伏羲道:“若只是这等程度,随便谁都应付的过来。看伏羲道友如此严肃,只怕祸患比这大的多。镇元虽不才,但若有用得到的地方,道友只管开口,定然不会辜负道友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