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家湾村南有一条小河,河南是一座小山,当地人称它为小南山。山上有座高台,不知是什么年代,什么人留下的,人们称它为四方台。宝元和英伟手牵手,走上平台,找块平坦地方坐下,英伟说:“宝元哥,你说我是野种吗?”
“这叫什么话,纯粹是不怀好意人的诽谤,别听那些污言秽语,。”宝元不假思索的说。
“宝元哥,佛爷眼珠们欺侮我,辱骂我,我都不在意,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亲眼见到了,四叔他睡在妈炕上……”
“你说什么,爹他回来了,他在哪?”
英伟见宝元急切追问他,问及四叔的样子,更加不是滋味,宝元哥和四叔到底是父子,而我……他转到一边不说话。宝元明白了,爹还活着,而且已经回来了,心里一阵兴奋,想马上知道爹这十几年来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杳无音信。他把英伟揽在怀里说 :“英伟,我的好弟弟,上辈人的事,我们不知道,更无法追究是非曲直,有句话叫做”子不言父过“。你好好想想,如果没有他们的呵护,能有我们的今天吗?”
英伟一听,更加不能理解,宝元哥处处为他们说话,他愤怒地说:“好,我不跟你说了,你去见你的亲爹!就让我这个野种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吧!”
甩手就往山崖下跑,宝元急了,紧跑两步将他搂住,揽到怀里说:“英伟,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说,他们不但睡在一起,而且他还当了芦州县的县官大老爷。你快回去当你的县大老爷公子吧!”
一边说,一边“呜——呜——”哭了起来。宝元一听,更觉得蹊跷,急问:“英伟,你说什么?”
“我在门外都听清了,你爹他说,他受国民政府派遣,来接受芦州县县长一职。家事放在一边不说,我们抗战八年,国民政府跑到哪里去了?他怎么会受国民政府派遣来当县长,就是派也应该是渤海纵队派呀。”
“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今晨我早早起来,想到妈屋里去看看妈,因为妈已经睡了三天三夜,她太累了。走到门口,见门没开,但听里面有男人说话声音,就躲在门外听,听的真真切切,那男人说他受国民政府派遣任芦州县长,前来主持县政。”
“走,我们回家去,我要亲自问问,是不是事实。”
“你要回去,你回去,反正我没有脸进那个大院了。”
宝元见英伟如此执拗,心想,这件是事,必须让组织知道。我毕竟在战火中加入了***,也好,如今之计,只能因势利导,不能强迫他回去。于是说:“英伟啊,有一项任务,请你去完成,不知你愿不愿意。”
英伟一听有任务,转怒为喜说:“什么任务?”
“渤海纵队为了抗日救国,在这个地区奋斗了八年,与敌人浴血奋战,好不容易把鬼子打跑了,国民政府跑到后方去,现在东北光复了,他们跑了抢劫抗日成果,派来人接受县长,这件事十分蹊跷。我想贾天平大伯他们可能还不知道,派你去高俅窝棚一趟,把这里的消息传给渤海纵队,请示看我们该怎么办?”
英伟跳了起来:“应该,应该,我坚决完成任务。”
宝元也站了起来,用袖子给他擦了一把泪痕,把风纪扣给他扣上,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去吧!如果贾大伯那里方便,就在那里玩几天再回来。”
英伟转身就要走。
“回来!”
宝元掏出一支小手枪,塞到英伟手里说:“现在路上很乱,拿着它可以防身。”
送走英伟,宝元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十年别离的父亲终于有了音信,而且马上就要见面了。可是不知这次见面是忧是喜。他首先想到了两个问题:一是家事;一是国事。想当年大娘金玉娘刚进郎家大院,父亲代替伯父去相亲,有所耳闻。那时他还小,不知原故,只听风言风语。大娘回门,父亲陪去,一去半月不归。回来后,父母打架,母亲服毒自杀……一幕幕,历历在目。今天英伟的哭诉,他把这些事情串联起来……难道,爹与大娘真有私情,英伟真是我的亲弟弟?家庭丑闻虽无关大局,但是一定会给别人以口实,或者是对方的笑料。怎样安抚英伟,息事宁人,这一大难题。
国事,抗战八年,我从一个青年,变成了而立成人,更重要的是我信仰了共产主义,当然这还是个秘密。而爹却成了国民政府的要员,亲情和党派之争,今后如何平衡?使他心乱如麻,在四方台上独坐了两个多小时,也没理出个头绪。日近中午,他才懒洋洋地走下小南山,往郎家大院走去。
他走进郎家大院就,见大院内人人惊奇,都以异样目光看他。他也不理会,直奔大娘的上房走去。进得屋来,他情不自禁地大声喊叫:“爹,你在哪里?”
门一开,金玉娘迎了出来,食指放在嘴边,示意让他不要喊叫,把他接进屋去。他正在四处寻找,想找到爹在哪里,哪里有爹的影子。
“大娘,爹到哪里去了?”
“他走了,昨晚在这呆了两个时辰就走了。”
“哦,去哪里了?”
“去芦州,公干。”
“他真的做了芦州县长?”
“听他说是国民政府委派。”
“哦,我们东北抗日军民,流血牺牲,苦熬了八年,国民党政府在哪里?现在东北光复了,怎么他们来接受。”
“宝元,这是国家大事,我们老百姓哪里管得了啊?”
“大娘,这么说就不对了,东北人民浴血奋战多年,好不容易光复了,怎么我们倒没有发言权了。别处不说,就辽南而言,最有发言权的应该是渤海纵队才是。”
金玉娘两手一摊说:“我们只能尽我们普通老百姓的责任,能左右政局吗?”
“大娘,抗日战场你也是位英雄,怎么光复了,你就不想再给苦难的东北人民谋点福利!”
“宝元,我并不是什么英雄,参加抗战是为了把小日 本赶出中国去,让大家过太平日子。现在光复了,从此我将重整郎家大院,好好过日子,那些国事啊,党争啊,就让那些勾心斗角的男人们去干吧!”
“大娘,你真这么想?”
“是啊,我十八九岁被你大伯和你爹骗到这郎家大院,做了五十八岁郎大爷的小老婆,现在我已经三十六岁了,未曾一夜安枕,一天悠闲,渴饮刀头血,醉卧马鞍心,可曾过上一天好日子,现在光复了,我该不该过上几天好日子?”
宝元心里很不是滋味,抗日战场,大娘叱咤风云,为什么胜利了,她倒有了退志。但他考虑人各有志,一时半会儿说服不了她。想起来,前年,贾天平同志发展他入党时说的话,他入党后,曾与老书记提出发展大娘入党的问题,当时贾天平说:“金玉娘抗日战场是位英雄,但她社会关系复杂,地位特殊,她与郎贵福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再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现在由大娘今天的表现观之,是贾天平同志说对了。她是在抗日大潮中被卷进潮流的英雄,能不能为共产主义奋斗还是另一个问题。于是他想通了,反正一时也说服不了她,就改变话题说:“大娘,我爹他真是去县城了?”
“听他说,是去县城了。”
“哦,我去了!”
“不行,吃饭再走。”
为了不使大娘产生怀疑,他没有拒绝说:“好,吃饭再走。”
就在这时,郎英士和三奶奶一起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