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红有千万种,招展的大旗,燃烧的火焰,日落的云霞,日出的晨烟,而只有一种红最为美丽,最为惊艳,如玉兰生幽谷,神秘而玄奇,那便是血红,是鲜血的颜色。
一腔碧血染丹心,随着“那个人”与血屠城的距离不断拉近,他的心亦开始滴血,手上青叶隐去,一片青翠间现出一朵红花。
“可笑”看着山坡下,那道独自冲了过来的青衣,阿史那颉利的脸上满是嘲讽,卷起了袖子,上前,挥出了拳头。
红花自坡下而来,被“那个人”半托举在手上,向着天空,花瓣艳艳宛若红尘一片,这是他在凡尘中打磨多年的心意,如今使出却显得有些普通。
阿史那颉利看见了那朵红花,有些不解,那个一身青衣的怪人为何敢于只身挑战自己和血屠城,又是怎样的勇气支持着他用一朵红花来挡自己的铁拳。
然而,那朵红花却并不普通,能被一个大修行者看作普通红花的红花绝不是一朵普通的红花,这话听着并没有什么道理,却又包含着满满的道理。
山坡上,铁拳与红花相接触,却没有想象中那般壮烈,铁拳似山带着北方的粗犷与豪情,红花如绣有着南方的儒雅与清奇,二者相交,犹如一片书画间多了把刀兵。
铁拳在红花前停了下来,阿史那颉利使足了力气,却再也不能寸进,红花依旧,铁拳却隐隐开始颤抖,他睁大了眼睛,而“那个人”张开了口。
“滚,”一个滚字从“那个人”张开的口中喷出,宛如晴天霹雳,阿史那颉利出离的愤怒,不仅仅是因为一个卑微的南朝人竟敢对他如此不敬,更是因为他内心渐渐生出的一丝无力,然而阿史那颉利却收回了拳头,因为那个青衣人说的话以及他的眼神。
“滚,或者死。”这是“那个人”说的话,说这话时,他的眼中一片赤红。
“不错,”血屠城开口说道,语气十分随意,似乎只是个正在指点后生晚辈招式的乡下教头:“你的杀气很不错,从无限生机中绽放出的杀气,便是众生的怒气,能将这怒气控制的如此完美,你很不错。”
阿史那颉利退回了一旁,双臂开始不住颤抖起来,虽然收势极快但他还是被那朵红花中极度内敛的杀气所伤,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为了杀我,连这突厥第一顺位继承人的性命都可以放过,看来你和我的仇很深呐,”血屠城望着那身青衣,双目在那个人身上来回扫了几眼,说道:“你这身衣服我前些日子刚见过,我只能告诉你她的血很美味。”
说罢,血屠城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似乎在回味前些日子品尝到的滋味:“那么,你的呢?”
这是个问句,而“那个人”并没有回答,一颔首,双眉如剑,眼中寒意四起,开口问道:“你就是血屠城?”
血屠城点了点头,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你便去死吧”说罢“那个人”举起了左手向前冲去,手中红花向血屠城头顶劈下。
血屠城没有阻挡,只是静静的站着,任由那朵红花劈开他的黑袍然后刺入他的身体。那朵鲜艳的红花刺进了他的胸口,如同巨岩落入大海,掀起万般波澜,然而波澜过后,大海依旧风平浪静,血屠城的胸口开始快速愈合,那些正不断生长着的粉红色的息肉将那朵红花裹住,然后吞噬。
“那个人”就这样被困住了,他手持着红花,而红花却陷入了血屠城胸口处的那片血海汪洋。
“虽然不错,但还是太弱。”这是血屠城对于那朵红花的评价:“但最可笑的是,你竟敢拿杀气来伤我。”
那朵红花是“那个人”的心意,如今他的心中满是杀意,所以那朵红花中所包含的便是杀气。
“知道你为何伤不了我么?”血屠城依然背着双手,语调中多了几分调笑的味道:“因为你杀的人太少,所以虽然你的杀气极纯极正,但与我的相比,还是太少。”说这话时,血屠城的眼中血光浮动,胸口的那片血海汪洋开始翻腾。
红花连着“那个人”的心,他自然感受到了血屠城滔天杀意,那些纯粹的血色能量夹杂着无数毁灭气息,侵袭着那朵红花以及他的意识。
“你很强大”承受着血屠城胸口处的那片血海,“那个人”显得有些吃力:“但你没有弄清楚一点,我会为了杀你付出怎样的代价。”说罢他便捏碎了手中的红花。
红花破碎,花瓣凋零,那花是他的心意,花瓣碎了一地他的心也跟着一起,“那个人”很是痛苦,皱紧了双眉,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落红不是无情物,这花因情而生自当因情而落,片片落红顺着血屠城的胸口钻入他的身体,然后剧烈地燃烧起来。
一声惨叫,血屠城显得比“那个人”更加痛苦,他的神魂融入精血之中,而那些花瓣烧灼着的便是他的精血,此时犹如万千虫蚁在撕咬他的灵魂。
碎了心意便是碎了道心,“那个人”本该就此死去,然而他却没有,仇恨支持着他的精神,他要看着血屠城死去,所以,他只是倒在了地上,瞪大了双眼,看着那一边惨叫一边冒着黑烟的血屠城,脸上满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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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云峰下,两军对垒,却有第三支队伍窥伺其间,那支队伍的人数并不多,都是些精壮汉子,胡汉相杂,衣服服饰也大相径庭,有的骑马有的步行,领头的是个年轻人,骑着匹黑驴,身后跟着位受了重伤的将军,衣甲带血却不失威武霸气。
自那夜从突厥牙帐中救出毕青,李决等人便改变了前行的路线,直向别云峰而来,这是毕青的要求,尽管众人都有些不解。
“这个阵法好生玄奥,”望着战场上那片聚散的云气,毕青感慨万千,心想自己一定错过了不少精彩,却仍不忘向众人解释:“虽说武将军谙熟兵法,但这大阵吞吐灵气,分阴阳,一乾坤,绝不可能为他所布,我军定有高人相助。”
一旁,除了百里奚捻着他的白须不住点头外,其他人都对这军阵之事不太感兴趣,嗯嗯啊啊敷衍了几句便四散走开,却见那石宗走到了毕青的身边,看着他的眼光有些耐人寻味。
“为何选择回来,要知道你是败军之将,回南朝的话只会让你承受这兵败的罪责。”
“当时,在牙帐内,太阳汗也是如你这般劝我的,与我说利弊,望我明得失,劝我归降。”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是大梁的将军。”
“所以?”
“不做突厥的走狗。”
“原来如此。”
石宗与毕青二人就此结束了对话,将目光转向了战场,此时,天空已变得黑白分明,陆先生与那血尸也战在了一起。
独自一人对抗血尸,陆先生显得有些艰难,头上的斗笠也有了一些裂纹,几番交手下来,他大致摸清楚了面前这具畸形怪物的弱点。
血尸力大无穷,但那短小的双腿使得它的行动有些缓慢,特别是在像陆先生这样专精于速度的大修行者面前,这个弱点就变得愈发明显。
由于只需要拖住血尸的行动,为“那个人”的行动争取时间,所以陆先生从一开始便采取了拖延的战法,施展开身法在血尸周围游走不定,不时掷出斗笠偷袭,只搅得拿血尸心神不宁,暴跳如雷却没有任何办法。
血尸是血炼的产物,由那些回鹘人的冤魂祭炼而成,本就极其易怒,被这陆先生一番撩拨,精神早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却听得身后山坡上传来了一阵声嘶力竭吼叫,那是血屠城的声音。
血尸听闻,甚是惊恐,独眼中透出了些许惊恐,一声尖叫,挥舞着细长的双臂转过身开始逃跑,陆先生先是一惊,接着就明白过来,大概是“那个人”已经得手了,便紧随其后向着那矮小的山坡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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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血屠城停下了嘶吼,一阵风吹过,散去那些黑烟以及空气里那些血肉燃烧过后生成的恶臭。
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叹了口气,眼中是绝望与悲伤,难道即便身死我也取不走你的命,他感到乏力,觉得有些冷,缓缓呼出了口气,然后闭上眼准备死去,然而胸口处却传来了阵阵暖意,那是快黑白相间的石头。
血屠城还活着,只是十分虚弱,黑袍下的身形瘦小了许多,双手无力的耷拉着,风吹动他的黑袍连通他的身体,如同一叶孤舟在风浪中摇曳。
“我承认,被一个大修行者逼成这副摸样的我很是狼狈,但是无论如何我还活着,而你却快要死了。”血屠城艰难的说完这句话,然后开始喘息。
正在这时,山坡下来了一顶箍着铜圈的斗笠,其上满是尘土,只有那边缘仍在阳光下泛着金属的光泽。
“那个人”似乎只剩下了一口气,被那枚黑白相间的神秘石子吊着,一直没有死去。
睁着眼,看着那顶越来越近的斗笠,心中又有了几丝期许,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那朵红花早已破碎,只剩下他一手的鲜血。
四溢流淌的鲜血殷红一片,似在他手中又开出了一朵红花,他想:这花儿还是鲜血的红,闭上了眼,呼吸渐渐变得平缓,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