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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五百壮士

而远在代国的陈豨虽然不知道韩信已死,但已无力抵抗刘邦大军的攻击,狼狈逃窜。刘邦命令樊哙继续追捕陈豨,自己则凯旋还朝。

刘邦回到长乐宫,听了吕雉报告的处理韩信的情况,心中五味杂陈:这吕雉也太狠了,怎么把韩信说杀就杀了?但似乎杀的也对,这韩信毕竟是心腹之患。这小子也是的,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受,偏偏要和陈豨勾结谋反,杀了活该!但刘邦还是为韩信之死感到万分的惋惜:多么优秀的人才啊!就这么没了。

刘邦抹了一把眼泪,又想起此番攻打陈豨,自己在邯郸命令梁王彭越派兵的事情。那可恶的彭越居然只派了几个部将带了几千人过来应付差事,自己则称病不出。刘邦也不是好惹的,立刻派了个使者把彭越痛骂一通。那彭越死猪不怕开水烫,任刘邦的使者骂的口干舌燥,自己只是装病不出。碰到这么个无赖,刘邦也没有办法,现在打陈豨要紧,只得将彭越放下,转而命令自己的发小,自己破格提拔的燕王卢绾从东北方向进攻陈豨。

还是自己人靠谱。卢绾立刻亲自带兵出征,重创陈豨。当时,卢绾的使者张胜出使匈奴,私下同意了和陈豨媾和。结果,卢绾大怒,将张胜杀了,并将此事毫无保留地汇报给了刘邦。刘邦大为感动:还是这玩泥巴一起长大的小伙伴靠谱点!

刘邦转而又想到了韩信。老子对他不错了,自己有好吃好穿的,都不忘给他一份。这小子怎么能这么对我呢?还下这么狠的毒手。如果不是他的宾客告密,没准这小子还真能端了我的老巢啊!想到这里,刘邦不寒而栗,继而愁上心头:实指望打下天下后,能过几天安稳的日子,结果不是这个造反就是那个造反,看来老子的皇位不稳啦!还得好好看着。不然,刘盈能否坐稳这个位置还为未可知。也难怪,这皇帝的位置太好,谁不想坐?我刘邦能坐,他们也一定想坐。娘的,谁比谁差多少呢?这帮家伙一定是这样想的。看来,我以后对谁都得多个心眼了。

这样想着,刘邦肯定了吕雉的做法,并决定重赏萧何。刘邦拜萧何为相国,又给他增加了五千户食邑,并派一个都尉率领五百士兵给萧何当警卫,保护萧家的安全。

一切安排妥当后,刘邦还是忘不了那个让人爱恨交加的韩信,问吕雉道:“韩信临死前说了什么话没有?”

吕雉回答道:“他说他很后悔……”

“这小子总算还知道后悔,当初干什么去了?”刘邦有点惋惜地说道。

“陛下理解错了。韩信是说他很后悔当初没有听从蒯通的劝告。”吕雉说道。

“蒯通?那个齐国的谋士?我知道了。娘的,一定是这个臭儒生唆使韩信造反的。来人,把蒯通这个讨厌的家伙给我抓起来。”皇帝怒气冲冲地下达了命令。

一个月后,看见一队士兵冲进了自己的家门,还在装疯卖傻的蒯通就知道韩信出事了,自己也要完蛋了。韩信有天赐的才能,自己有过人的谋略,我们搭档,应该能夺得天下。只是韩信眼光终究差点,放着上天交给的权柄不要,一定要跟着刘邦混,结果怎么样?你韩信被杀,我蒯通也得跟着倒霉。时运不济啊!我蒯通满腹经纶,却无所作为,反而要装疯卖傻以求自保。现在,装疯卖傻也过不去这个坎了。我不如慷慨潇洒一点吧!活着已是窝囊,死就死的壮烈一点,好歹不能辱没了儒家的风采。

于是,蒯通整顿好衣衫,被押解到京城,来见刘邦。

刘邦劈头就问:“蒯通,是你唆使韩信造反的吗?”

“正是。”蒯通不卑不亢地回答道:“但不是现在。当初您和项羽在广武对峙,我就教导韩信拥兵自立,夺取天下。可惜这小子不听我的话,才落到了今天满门被斩的结局。不然的话,嘿嘿……”

“呸!我嘿你个头!”刘邦大怒,说道:“来人,把这个臭儒生给我煮了!”

蒯通看着满锅滚烫的开水,想到那倒霉的郦食其就是这样被煮了,若有所思,悠悠地说道:“我蒯通就这么被煮了,着实有点冤枉啊!”

“冤枉?你这个煽风点火、挑唆韩信造反的家伙,有什么好冤枉的?”刘邦说道。

蒯通说道:“当初秦朝残暴,群雄并起,政权瓦解,天下无主。这皇帝的宝座就如同逃出长安,流落中原的梅花鹿,天下人共逐之。谁有本事,谁的腿脚麻利,谁就能得到这头象征天下皇位的梅花鹿。陛下您在逐鹿,其他人也在这么干,您怪不得别人吧?”

蒯通见刘邦听得认真,就继续说道:“我蒯通当初在齐国也想有所作为,就投奔了正攻打齐国的韩信,一心想辅佐韩信夺得天下。当时,我都不认识您,无法对您进忠,这不算太错吧?况且,当时手持长剑,和您一样梦想当皇帝的人太多了,只是没有如愿而已。陛下您能把他们都煮了吗?”

蒯通见刘邦的脸色缓和了一点,看到了自己生还的希望,决定巧妙地恭维刘邦一把,于是说道:“我的所为,如同那个臭名昭著的盗跖所豢养的恶狗对着这英明神武的尧帝狂叫,狗有何罪?各为其主而已。”

看来刘邦也吃溜须拍马这一套,当即释放了蒯通。

经过生死的考验,蒯通大彻大悟,回到齐国,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摆起了一个小方桌,供起两个人的排位,自己摆好酒菜,坐在下首。

第一个牌位是悼念郦食其的。蒯通自己差点被煮了,不由对已经被田横给煮了的谋士郦食其感到同情和内疚。不管怎么说,自己当初唆使韩信攻齐,才导致了郦食其的被害。蒯通给郦食其敬了一杯酒,说道:“您已名满天下,却遭遇如此不幸。我蒯通躲过一劫,但一生毫无建树。同为谋士,做哪一个好呢?”蒯通将酒一干而净,嘘唏不已。

第二个牌位是悼念韩信的。蒯通给韩信敬了一杯,对韩信既是埋怨又是惋惜,说道:“韩信啊!不是我说你,当初郦食其已经成功地劝降了齐国,你却采纳我的计策向齐国发动了进攻,说明你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当刘邦和项羽在广武僵持不下,疲惫不堪的时候,我说这是老天爷要把掌控天下的权柄交给你,你却不要。现在,老天爷将天下交给了刘邦,你却要谋反。这不是自取灭亡吗?你自己不好好掌控局面,却害的我跟着你倒霉。我也是有才华的人,怎么就没有施展的机会呢?想我那老同学侯公,人品如此不堪?无非到楚营忽悠了一把,回来就被刘邦封为了平国侯。唉!人比人,气死人啦!”

其实,蒯通还应该立第三个牌位,那就是将郦食其煮杀的齐国统帅田横,因为田横之死,蒯通是脱不了干系的。

这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刘邦称帝以后,田横知道大势已去,害怕被杀,于是带领手下五百多人逃到偏远的海岛去了。刘邦知道田横兄弟最早起兵反秦,在齐国威望极高,身边聚集了齐国的能人志士。现在田横虽然躲藏在偏僻的海岛,一旦中原有事,这家伙就可以迅速回到齐国,重新建立政权。刘邦以现在的地位,自然犯不着对那区区五百人动粗,而是派了使者到海岛去下达圣旨:赦免田横,即日进京,另有重用。

田横心中真是五味杂陈:都是一同打天下、一同南面称王的人,如今刘邦成了大汉的天子,而我田横却成了亡国的俘虏,这叫人情何以堪?田横热情接待了使者,并请使者转达自己的心意:“当初我曾经煮杀了皇帝的使者郦食其,而郦食其的弟弟郦商在皇帝的手下当将军,很有才干。我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恐惧,所以不敢奉命进京。请皇帝开恩,允许我做个普通的老百姓,在这荒僻的海岛渡过余生。”

刘邦听了使者的汇报,觉得田横说的有理,但没有同意他的请求,而是把郦商找来警告着说道:“你哥哥郦食其被田横所杀,我很心痛,这你是知道的。我会照顾他的后人,好好赏赐他的儿子郦疥,这你放心。现在,我要招田横进京,和你同朝为官。你可不许欺负他,就是他的侍从和门客也不许欺负。不然,我就给你个满门抄斩。”

刘邦叫郦商退下后,又吩咐使者手持符节,再去海岛,向田横发出了最后的通牒:“我已警告了郦商,你可放心进京。来了,我至少给你个侯爷做做,不来,就就派兵把你们全部剿灭!”

田横没有办法,只得恋恋不舍地和海岛的五百多个手下告别,带着两个门客,跟着使者,踏上了进京的路程。

当时刘邦还在洛阳,田横来到距离洛阳三十里地的一个驿站就停下了脚步。田横说道:“臣子面见天子,应该首先沐浴更衣,我们在此先住一宿,明日再去觐见皇帝。”

当晚,田横一反常态,和自己的两个门客喝的酩酊大醉。第二天一早,田横沐浴更衣,对手下说道:“我当初就听从了郦食其的意见,决定投靠刘邦。哪知那韩信在蒯通的唆使下觊觎齐王的位置,对我们发动了突然袭击。我是恼羞成怒,才煮杀了郦食其,结果也切断了自己的退路。你们想,我当初以齐王的身份投靠汉王刘邦未果,如今却以亡国俘虏的身份去面见天子刘邦,这是何等的羞辱?况且,我煮杀了郦商将军的哥哥,却要和他同朝为官,即使他慑于皇命,不敢动我,但我于心何安?”

田横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但皇帝还是要见的。刘邦不就是要看看我田横长得是如何模样么?此地离洛阳只有三十里路,你们捧着我的头颅,快马加鞭送到洛阳,我的面容应该还坏不了,可供皇帝观瞻。”田横说完,最后往齐国的方向看了一眼,拔剑自刎!

田横的两个门客含着眼泪执行其遗命,一路飞奔,将田横的头颅送到了洛阳,呈现在刘邦的面前。

刘邦大为感动,为田横流下了眼泪,说道:“田氏兄弟三人,起自布衣,相继为王,贤明远播。果然名不虚传啊!”

刘邦当即下旨,派两千名士兵,以王者的礼仪厚葬田横。刘邦自然没有亏待田横这两个忠义的门客,拜他们为朝廷的都尉。

这两人谢了皇恩,回头却在田横的坟墓旁挖了一个窟窿,一起自杀,为自己的主人殉葬了。

刘邦听后,大吃一惊,没有想到田横的门客竟然是如此忠烈之人,决定重用田横门下所有的宾客,于是派使者去海岛召那五百壮士进京做官。

那五百人来到京城,得知田横已死,也就来到他的坟前,一起自杀!五百人陈尸于田横的坟前,那是一副多么悲情而壮烈的画面!

刘邦既是敬佩,又是困惑:田横占据齐国地利,智勇双全,又有如此忠义勇士誓死效力,怎么就落得了如此的结局呢?难道生死自有天注定?我刘邦没比田横强在哪里,最后却得到了江山,难道正如我那岳父所言,是面相太好的缘故吗?不管怎么说吧!反正田横这一死,倒是保证了齐国长治久安,也算为大汉做了件好事。

后来的历史学家对此事有如下的总结:蒯通唆使韩信攻打已被郦食其劝降成功的齐国,产生了三个结果:第一,韩信自此有了自立为王的野心,最后被吕雉所杀。第二,郦食其欺骗了齐国,被田横煮杀。第三,田横痛失齐国,煮杀郦食其,无法面对刘邦和郦商,自杀身亡。史称“一说而丧三俊”。蒯通也因此在历史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是好是坏,另作他论。倘若蒯通知道后人对他如此评价,不知该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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