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丰打开车厢,看到车厢里的老人,先是愣了一下,因为他竟然几乎认不出他来。下一刻,他的心里涌起了无尽的愤怒与悲伤。
他就那么躺在那里,雪白的长发到处散乱着,脸上的皱纹就像半山崖壁上的石纹那般密集。枯骨般的身体已经够吓人了,而那些已经和身体长到一起的铁链,更是触目惊心。当年无数女修者的梦中情郎,如今竟然成了这副模样。这一刻,恨与怒已经无法表达他内心的情绪了,他觉得自己应该为师弟做些什么。
看到这一幕,林瑾忽然觉得心口一痛。喀啦一声,解石手中的石剑掉落在地上。
“这是…院长?”看着那个枯槁一般的尸体,解石仿佛失去了灵魂。“他,怎么了?”
“他死了。”
轰,解石仿佛听到一声巨响。他心中的雄山,倒下了。眼泪哗哗的流下来,已是半百之人的他,哭起来却像个孩子。
没有人知道这位死去的老人在解石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即便他们已经数十年未见。解石是个孤儿,确切地说,是一个弃儿。当年,若非院长在山下的石潭旁捡到他,他早就没了性命。据副院长后来回忆,当时他身上就只裹着薄薄的一层布,被放在了潭边的石头上,院长看见他时,恰好也在石潭旁看到了一只螃蟹,于是,便给他取名为解石。
解石就这么住在了半山上,成为半山历史上第一个资质极差的弟子。和半山院的其他弟子比起来,他就像是繁星下的一块石头,没有任何夫子愿意多看他一眼。不过,他依旧过得很开心,虽然喜欢他的人很少,但至少大家都不怎么讨厌他。能活下来,已是最大的幸运。
他渐渐长大,实力依旧那么弱,虽然整天都抱着院长给他的所谓的石剑,但修行上却几乎没有什么进步。他觉得自己可能不太适合修行,但又不想辜负院长的恩情,于是便自愿当起了半山院的杂役。
扫地,做饭,打理灵田,这些事情他都做。能让其他弟子更用心的修行,解石觉得自己所做的很有意义。
一届届学员弟子毕业,他们走出山门,去往八方,每一次留下的,都是他。他从最小的,变成最大的,被嘲笑过很多,但却见证了更多。
他见证了无数天才出入于半山院的山门。他们曾在山顶,在林间,在溪畔,在演武场,挥动着手里的剑。他也听过无数次院长凯旋归来时的钟声,那是他最喜欢听的声音。
院长杀过多少魔将,他曾经想记下过。但或许是他太笨了,也可能是院长杀得太多,总之,他没能记清楚。他只知道,当年魔族的魔将,换得很快。当年的院长,很强很强。
那时的院长,是先皇最好的朋友,是人族最天才的天才。他能炼出天香,是最好的学院的院长,他被称为天剑,是掌管千军万马的联军主帅。
然而,那时,终究已成那时。
现在,他就这么躺在这里,瘦了那么多,更老了那么多。或许是遭了太多风吹日晒,干了太多的体力活,解石一直认为自己老得很快,他没想到,看起来永远都那么英俊潇洒的院长也会老,而且老得比自己还快。
解石跪倒在院长身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几十年不再穿白衣的副院长忽然让他把当年白衣服拿出来了。
原来,他要的不是白衣,而是丧服。
林瑾跟在解石身后,同样磕了三个头。师父说过,当年对他有大恩的,便是这位院长。更何况,如今他已是半山弟子,怎能不行此大礼?
“他就是你们的院长,林天笑。”林天丰抱起林天笑的尸体,向山上走去。夕阳的余晖洒在这两位老人的身上,惆怅而凄凉。
天丰,天笑。昔日在父亲的要求下,他已习惯了称呼他为师弟,但是他怎么能够忘记,这怀中的老人,正是他唯一的亲弟弟。他抱着他,回到那座小院,将院门关了起来,丝毫没有理会院外的林瑾和解石。
两人就这么站在那块刻有半山院三字的石碑前,一时无所适从。就在此时,山下传来了阵阵喧哗。安静的半山,忽然热闹了起来。
“这里就是半山吗?不愧是林哥儿找的地方,你们看西边的落日,风景真不错。”林瑾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牛二壮的声音。
“只可惜,这山上似乎没什么野兽。”说这话的叫秦鹏,他的祖上都是猎户,自己也从父亲那里学了不少打猎的本事。
“不过,这山怎么会只有半座,好奇怪呢?”
“我小时候跟父亲跑商看到过这座山,没想到,半山院就在这里啊。”
“你们感觉到了没有,我们的身子好像重了很多。阵法,一定是阵法,这么大的山门阵,半山院一定很了不起。”
“那是,也不看看咱林哥儿是什么人,那可是咱天香的状元。”
“可是,这里怎么什么也没有?连个人影都不见?”
“看,那里有个小院。”
“咦,那边也有一个,可是好破啊。”
走在最前面的叶,似乎是觉得太吵了,忍不住皱了皱眉。她是最烦做这些事情的,不明白林天丰为什么非要把这件事交给她。看到向山下走来的解石和林瑾,她的眉头才舒开。她终于可以撤了。
离开了整整两天,不知花是否会觉得孤单。他的坟头,有没有冒出新草?她将这群年轻人交给林瑾,便独自向那条小溪走去。
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孔,解石心中的悲意淡了些许。想到半山院又来了这么多新师弟,他很高兴。只可惜,这一幕院长看不到了。
林瑾走上前去,和众人一一相认,就在此时,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不太熟悉却又有些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布衣的少女,林瑾不熟悉的,是她的脸,但她那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又怎么可能骗过他的眼睛。
“你怎么来了?”
“他们都来了,凭什么我不能来?”少女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显然对林瑾的态度十分不满。“父…父亲说过,答应别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林瑾无奈地摇摇头,看向钱平。钱平双手一摊,表示无奈。“我也没办法,钱家总不可能忤逆那位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