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筱筱是郎五爷的大女儿,亦是佟三爷的大儿媳,此女生的五官平常,身段却极为苗条附加几分妖娆,举手投足间一派大家贵妇风范。
折腾了一上午,明洋确是有些腹中空虚,此刻细品着双皮奶,直觉得郎筱筱的厨艺和其身段一样惹人垂涎。扑鼻浓郁的奶香,让明洋联想起广阔无限的大草原温和的春风,而入口的香滑,又像被仙子抚摸一样温柔,每品尝一口都是幸福,心情也格外轻松。
佟三爷想必是时常享受这人间珍馐,此刻并未开动,而是点了根烟卷,吞云吐雾间仍在规劝秦郎二位爷。
秦郎二人闷头不语,只是一口一口的吃着双皮奶,入口即化的温柔让二人心中皆有几分松动,却谁也不想率先开口。厅内众人皆屏耳等待着两家历史性的言和,佟三爷不停的对二人旁敲侧击,脸上已隐约浮现出几丝大功告成之色。
突然,佟三爷身旁传来一声清脆的摔裂,江成泯将手中的珐琅彩碗摔得粉碎,就在众人短暂迷茫间,只见江成泯先是一口奶液喷将而出,随后鲜血狂喷不止,眨眼间便跌倒在地。
这一突如其来的惨状着实惊呆了众人,李树仁第一个冲上前去,在江成泯脖颈下摸索一番后,大声呼喊着取盐水来,佟三爷赶忙架起其另一侧肩膀,只见江成泯面色惨白,被架起后一阵剧烈咳喘,呕出一股股鲜血混着绿胆,手脚开始抽搐,眼珠已开始上翻。
“这是咋的了!”
佟三爷大吼一声,横身拦住欲上前来的众人,只把李树仁让在身前,后者慌里慌张的翻腾着药箱,半天才摸出一管针剂,颤抖着注射进了江成泯的小臂,江成泯突然的剧烈抽搐起来,全身肌肉崩得如棒槌一般,竟生生的将小臂上的针头弄断了。
郎筱筱小跑进来,将溢得只剩半碗的盐水递与李树仁,就当后者刚刚接过盐水的刹那,江成泯突然鲤鱼打挺般扭动了一下身体,便如一滩烂泥似的沉了下去,整张脸扭曲至极表情极为狰狞,已毫无血色的嘴唇紧紧咬死,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
众人半张着嘴、惊如石化般呆呆站住,在场的郎家女眷皆花容失色,嘴巴微微颤抖着已失去哭泣的本能,这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暴毙,那狰狞的死状,将是众人许久之后的噩梦。
李树仁到底是行医之人,见惯了生死,此刻显得极为冷静,却也颤抖着嘴唇,说道:
“他应该是中毒了……”
……
辽河东畔,八里铺。
坚冰裹着积雪平铺于辽河之上,寒冬腊月让万物都失去了生机,岸边残存的枯草上也挂满了晶莹薄冰,无一不透露着死亡的讯息。刺骨朔风肆意在人间哀嚎,黄昏薄暮之下,西天边陲竟大片覆盖着血红的火烧云。
江家医馆里,所有人都焦急等待着成泯,透窗望去,寒冬天竟然出现了火烧云,这让雨荷的心里隐隐划过一丝不安。直到黑夜降临,噩耗才从西街传至八里铺,雨荷闻讯当即昏死过去,天塌了。
这一夜,江家人的绝望无须赘述,悲伤的眼泪,逆流成河。
这一夜,无人能眠。
江大先生暴毙于西街郎家,这成了潢南百姓年终岁尾的火热话题,亦成了新民府的大案特案,一纸公文传到知府管凤和手中,当晚新民府巡防营便悉数出动。巡防营长张作霖在吴知县的配合下,连夜从西大街抓捕了三十余人。
因涉案之人身份太高,案子直接越过了潢N县衙,被新民府受理,案发次日天才见亮,府衙门前便鼓声阵阵,鸣冤不停。管知府亲自坐堂审讯了一上午后,宣布择日再审,当即释放了二十多人。佟三爷、秦四爷及其家眷被全部释放,曹四爷父子亦只是在府衙喝了半天茶,而郎五爷一家三人连同厨子丫鬟共七人,被留在了府衙大牢,李树仁因对死者施治过,同样未能幸免。
退堂之后,江雨城和江明灭亲自前往府衙,为其兄长验尸。这二人俱为国医,平时便常被官府请去协助验尸断案,此番其兄长暴毙,二人前去验尸官府自然没理由阻拦。
阴森的停尸间中,二人一番悲泣之后,雨城对明灭说道:
“看清了吧?”
明灭压抑住心中莫大的悲伤,摘下口罩手套忿忿道:
“看清了,砒霜致死无疑。”
在此之前,验尸官便已上报了此结论,江成泯的死亡状态,毫无疑问是误服大量砒霜,全身脏器衰竭而暴毙。在亲自确认兄长死因后,雨城对一旁监督的管知府作揖说道:
“大人,眼下情形已十分明朗,我家兄长正是在郎家服了大剂量的砒霜而亡故,如何定夺大人心中必然有数了吧?”
江雨城是御封国医,虽无实职却身负四品朝廷命官之衔,而管知府是从三品,所以后者也不敢轻易怠慢江雨城,闻言说道:
“江二先生,你且莫急。江大先生是华佗再世,如此下场整个新民府百姓都十分惋惜。此案本官定会秉公处理,还望江二先生转告贵府诸君,莫要心急!”
江雨城听罢不语,江明灭洗好了手走过来,说道:
“管大人,此案人证物证皆俱,案情并不离奇,还望大人早日为我江家做主!”
管知府微微点头,皱着眉头言道:
“两位的心情,本官自然理解。有些话也不想瞒着两位,此案虽十分明了,却牵扯甚广,所以这一时是不能结案的。说出来也不怕两位笑话,此案牵连至深,有些事情是本官也定夺不了的,我也是在听候上面的结果。”
雨城虽然心急,却依然不失冷静,闻言思索稍许道:
“管大人之意,在下是明白的。郎家背景深厚,其中还有佟家撑腰,有些事管大人处理起来自然棘手,在下并不想让大人做难,有些事我江家自会与之调停,只是希望大人切勿偏听偏信就好。”
“唉!这个自然。”
……
虽说江雨城深知郎家和佟家背景非同一般,却还是低估了佟三爷的实力。一连过了三日,府衙那边还是迟迟没有动静,江家众人又悲又愤,江雨城亦是有些坐不住了,借江家盛名接连发电BJ因郎家是旗人,最后一次更是电至步兵统领衙门,得到的回复仍是:本衙已获悉此案,全权交由新民府责办!
获悉消息后,江老夫人怒发冲冠,佟家为郎家使关系,这是在其预料之中的,谁成想连步兵统领衙门这等地方都被佟三爷打通了关节!
江雨荷因丈夫暴亡已病倒数日,女儿筱娴一面强忍悲痛安抚母亲,一面和其二叔三叔谋划官司,几天里未见一丝笑容也未落一滴眼泪,倏地成熟了许多;相比于侄女筱娴,雨晴倒是尽情抒发着心中悲痛,时常扑在江老夫人怀中痛苦一场,江老夫人本就强打精神故作坚强,每每女儿一哭便也忍受不住,几日来母女二人已数不清垂泪了多少次。
案子被官府一再拖延,眼看着除夕将至,江成泯仍旧尸骨未寒,江老夫人便强忍悲痛,召集江家所有人开会。众人围坐在医馆大堂,看着江老夫人对面空荡荡的座位,皆神色黯淡悲从中来,听了雨城和明灭述完眼前的形势后,江老夫人眼中含泪一拍桌子:
“我江家何时受过这等明亏!”
江老夫人说着,接过雨晴手中的一方精致檀香扁盒,置于桌上小心翼翼的启开,取出一方金光闪闪的铁券。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江老夫人四平八稳的说道:
“想必你们都曾听说过,咱们江家高祖曾立大功于御前,而这,便是当年道光皇帝赐予我江家的丹书铁券!”
众人探出身子,围观着这传说中的家传御券,只见其是一方纯金卷板,上书“表德彰义,率世历俗,卿恕九死,子孙三死”******字,下裱几行满语,落款道光御笔。江家子孙从小便知其高祖曾立大功,世代悬于大堂的御匾便是最好证明,可谁也未曾见过这一方丹书铁券,而“卿恕九死,子孙三死”,可想而知当年江老太爷是立下了何等不世之功!
江老夫人轻抚着丹书铁券,一脸严肃的对江雨城说道:
“老二,明日你就带着这丹书铁券,进京去告御状!有这金券在手,谅谁都不敢拦你面见当今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