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明洋偷瞒着曹四爷,揣着满腔怒火来到了“慈善施”医院。准备充分的明洋进门后便开始故意找茬,待张牙舞爪的奚落了李树仁一番后,李树仁摸着胸前的十字架惊恐说道:
“哦!哦!我亲爱的朋友,不要这么冲动!事情不是这样的!”
安抚了明洋一番后,李树仁表情无辜的讲起了来龙去脉。
明洋大概听懂了,昨日之事还真不是李树仁告的密,真正的告密之人,居然又是秦天赐!原来昨日明洋偷会雨晴之时,李树仁的确是正好路过茶馆,后者有些好奇的驻足瞧了几眼,却被秦天赐迎头撞上了。秦天赐是何等人物,平日里专挑旁人闲事还嫌不够,岂会错过明洋偷会情人的好戏?本来李树仁来西街是给秦四爷诊伤的,却阴差阳错的让秦天赐洞悉了明洋的秘密行踪!
明洋本就对秦天赐半年前所做的事耿耿于怀,眼下竟又被其坑了一回,登时火气更盛,来不及向李树仁致歉,便一溜烟的折返回了西街,直奔秦染坊胡同。
……
“大兄弟,你若是心里没鬼,还能来找我?怎么着,想动手的话小爷奉陪!”
明洋看着脑满肠肥的秦天赐全无半点悔意,还显摆着一口大黄牙朝自己耀武扬威,拳头便再也不受控制,直直挥向了秦天赐的面门,随后又飞起一脚正中其肥厚的肚皮,直踢得其卧在冰寒的地上口吐酸水,一脸抽搐的捂着肚子,满嘴鲜血。
秦天赐在雪地之中挣扎了好一会,才痛苦的起身,撂下一句狠话后,便直奔自家大门而去。
话说秦天赐虽然生得胖头胖闹一脸憨像,脑子却活泛的很,此刻他自知纠缠不过明洋,后者长年习武身体矫健,自己身宽体胖自然不敌,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恶气。于是,秦天赐回家顺手抻了一把铁锹,又重新返回了战场。
彼时明洋见秦天赐狼狈而逃,以为其再不敢出来,心想既然气也出了,就赶紧走人以免再生事端,刚走出几步,便看到了雪地之上有一影子向自己扑来,手上好像还拿着家伙,当即算好距离闪身使出一个腿绊,秦天赐便又一次结结实实的跌到了雪地里。
倒地之后的秦天赐仗着手里有家伙,便重新起身胡乱挥舞着铁锹,每一下都是十足的狠劲。俗话说:无招胜有招,武功再高也怕菜刀。明洋虽身负武功,却也对秦天赐毫无章法的挥锹猛劈
毫无招架,只能不断的闪身躲避。随即,形势急转,秦天赐占了上风,二人一路追打到了郎五爷家门口。
“嘿!老疙瘩你干啥呢!”
佟三爷从郎家探视出来,身后跟着儿子佟世辰和儿媳郎筱筱,正好撞见曹秦二人惊心动魄的厮打,赶忙上前阻拦。
秦天赐本就心里嫌厌佟三爷,见其欲上前阻拦,心中更是不爽,指着佟三爷鼻子说道:
“这事儿你别管,谁要敢阻拦小爷一起劈死他!”
佟三爷闻言心里一阵恼怒,却也深知这秦老疙瘩是何为人,若其当真不分青红皂白的伤着自己,自己身为长辈也只能吃个哑巴亏,正踌躇间,郎世通手持一根扁担,从郎府中冲了出来。
“秦老疙瘩,你他妈刚才说啥?”
秦天赐见此情形,心里又是一阵好气,心想着怎么啥事都能让你姓郎的插一腿?随即停止了追打明洋,把铁锹往身前一横,气喘吁吁的佟三爷等人说道:
“怎么着?还有帮手是吧?姓郎的,你家老不死的都让我爹削成那样了,你不去给他预备后世,还有闲心管小爷我的事儿?还有你姓佟的!你又算哪根葱在这人模狗样指手画脚的!”
秦天赐一言,着实激怒了在场众人,佟世辰、郎世通同时上前左右架住了秦天赐双肩,秦天赐双拳不敌四手,被佟郎二人紧紧箍住后大声朝自家方向叫嚷,随即,三五个秦家家丁便冲将了出来,郎筱筱见状赶忙小跑进了娘家门喊人帮忙。
事情发生了本质上的变化,原本是明洋和秦天赐的个人单挑,经过秦天赐的一番骂街,演变成了秦郎两家争斗的续集。
面对秦郎两家再次起了争执,佟三爷又一次顺理成章的成了劝客,可这一次因为有着两家主人同时受伤的仇恨基础,佟三爷的劝说就显得苍白无力了。两家家丁、伙计二十几人开始了壮观的械斗,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佟三爷也被儿子儿媳护到了角落里,虽一直大声劝喝着,却起不到了丝毫作用。
突然,一块砖头不知从哪家人手中飞出,直奔郎家大门方向而来。砖头急速的飞行盘旋着,不偏不倚的砸中了刚出门来的江成泯。
本来江成泯就不知外面情况,毫无防备之下突然被不速之客击中面门,只听其一声惨叫,便直挺挺的倒在了门槛之外。
混战之中,不知谁大喊一声“死人啦”,随即所有人皆默契的停止了打斗,懵懂之间,只见佟三爷父子架着满脸鲜血的江成泯,火急火燎的进了郎家大门……
……
郎家客厅里,烟圈缭绕,茶香飞舞。
秦四爷和郎五爷分坐在东西两边,怒目而视;李树仁轻声安抚着鼻青脸肿的秦天赐和郎世辰,小心翼翼的为二人处理着伤口;佟三爷居于首座,正一脸歉意的和对面的江成泯说着什么;闻讯赶来的曹四爷一面瞪着明洋,一面关注着佟三爷的举动;屋外,参与此次打斗的两家家丁伙计,皆整齐的分站两侧,互不服气……
佟三爷和江成泯聊了一会儿后,站起身来,朗声道:
“丢人现眼呐!”
屋内屋外同时停止了嘈杂,厅内众人皆把目光投到佟三爷身上,后者上前止住了正在给郎世通包扎的李树仁,拥其坐好后又说道:
“今天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整个潢南都得笑掉大牙!你们两家人打死几个也就算了,今日竟还误伤了江大先生!幸亏李先生来的及时,不然江大先生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两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佟三爷说着,侧身向江成泯抱拳施了一礼,回身又道:
“江大先生仁义,宽宏大量不与你们两家计较,可我今儿个是如何也看不下去了!老五,你先说说,打算如何向江大先生赔罪!”
郎五爷手捂着右肋,欠身向江成泯略鞠一躬后,有气无力的说道:
“三哥你且消消气!江大先生,这冰天雪地的,您好心好意敝临寒舍来给在下诊病,我们全家都感激不尽呐!眼下出了这等事,是在下平日家教不严,怎么说也与在下脱不了干系!江大先生大仁大义,在下无以为报,准备了一百两银子和些许药材,谨作为您疗伤的耗费。另外,明日在下会让犬子另备厚礼,去八里铺登门向江家人赔罪!江大先生,您看……”
未等江成泯开口,秦四爷抢先道:
“哼!江大先生轻财重义,岂会在乎你这几个铜臭?依我看,事发在你郎家门前,你郎家赔个白银千两都不多!”
“够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江成泯突然大喝一声,秦四爷和郎五爷互相怨视一眼后,皆转过头去,恭敬的看着江成泯,只听其又厉声说道:
“你们张口百两闭口千两的,都把江某看做什么了?我江家虽比不上你们两家财大气粗,却也用不着你们施舍过活!江某一届郎中,治病救人是分内之事,可也只治得了皮肉发肤,治不得人心呦!”
秦四爷和郎五爷皆是心思透亮之人,听了江成泯一番讥讽,面色都有些难看,佟三爷见状说道:
“怎么着?有钱是吧?若你们二人都认为钱能解决一切,何不找我比划比划?”
说着,佟三爷缓身坐了下去,喝了口茶水后一脸正色的继续说道:
“前几****二人之事,已然都成了众人笑柄,今日又出了这等笑话,我倒想问问你俩,往后还想不想好好做人了?”
秦郎二人见佟三爷动了真气,皆欠身相劝,后者大手一挥,老气横秋的说道:
“今儿个众人都在,有些话咱们不妨说透,你们两家有何深仇,我再了解不过,借着今儿个这事咱们不妨掰扯掰扯!你们两家本是结仇于朝堂,况且还是先帝爷那一朝的事儿了,如今都过了四十多年,时隔三代怎么还不懂放下!先前你们两家先后仓促离京,皆举家到了咱们潢南还住进了一个胡同,怎还看不出其中缘分?要我说,有些所谓的仇恨,不如就此慢慢放下吧!”
秦郎二人听罢,脸色俱是一怔,心里暗暗琢磨着佟三爷的话都觉着在理,互相打量着对方却都觉着别扭,在二人心中,所谓的仇恨经过岁月洗礼,已然成了一种生活习惯,若真让其细说,除了平日里两家人争斗不断,谁也提不起当年结仇的缘由了,老仇已成旧事,然而年复一年的争斗已然成了新仇。
见二人皆沉默不语,佟三爷亦一脸淡定,曹四爷见缝插针的说道:
“诸位,方才听了你们一番言语,安和我也感慨颇多。虽说我是外人,但也多少知晓些你们两家的旧事。要我说呀,咱们都是土埋半截的人了,有些旧事该放就放吧!邻里之间相处着,往后你们两家都各让一步,也不负仁义之名呀!”
此刻,秦四爷和郎五爷心中正经历着从未有过的挣扎,任凭众人如何言语,皆是闭口不言。正当这尴尬之时,郎筱筱手提着一食盒走了进来,对众人笑言道:
“诸位想必都还没吃午饭,我爹方才吩咐后厨做了些双皮奶,大家都尝一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