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檀香诡异的划过大堂,明洋斜着头对视着门外刺进来的阳光,双眼微眯却未躲闪,脸色一阵苍白,坦然言道:
“不错!我确是与江小姐一见钟情,彼此心意相通,恐怕再难分离!”
“明哥!你……”
明洋心中一惊,猛然回头间,只见雨晴已站在了大堂后门的屏风之前,后者亦一脸苍白,听闻明洋的一番言语后,呆呆的立在原地,眼中尽是疑惑与绝望。
符天武听罢,慢慢松开了明洋,目光如炬的打量了一番呆若木鸡的雨晴,半天才无奈的说道:
“兄弟啊!你真是做了一手好事啊!”
说罢,自顾自的出门去了。
一时间,大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个人的心中皆是一阵错愕与愤慨,缕缕尘埃轻舞于明丽的光线之中,落地之声甚至清晰可闻。
“诶!”
江雨城重重锤击着双手,看了雨晴一眼,目光间写满了失望,一声叹息,衣袖一甩往后堂去了。
秦天赐看了雨晴一眼,栽歪着肩膀从地上站起,故作潇洒的整了整马褂,目光略带闪躲的对曹四爷说道:
“曹四叔,你看看,我说的没差吧……”
曹四爷愤愤的注视着雨晴,双拳紧握,语调悲怆的说道:
“江大小姐!曹某教子无方!回头我定当扒了这孽障的皮!你且好自为之吧……”
说罢,狠狠剜了明洋一眼,再不顾众人眼光大步回头离去,出门之时,忽又转过身来,口气极为恶狠的对明洋道:
“你******还不走!老子丢不起这人啦!”
……
一声马嘶过后,曹家店敞阔的马车绝尘而去。雨晴呆呆的看着医馆门前飞扬的尘土,无力的坐倒在地,目光楚楚的看着秦天赐,眼色迷离耐人寻味。
原本明丽的天色缓缓变暗,大堂之上,上书“江阔云低”的辉煌御匾渐渐失掉光亮,几缕疾风从西方吹进医馆,粗暴的拂去匾上的一层尘埃后盘旋而逝,滚滚闷雷起自西南角的天空,稍时,便愈发急促的响彻八里铺上空。辽河东畔,霎时间阴云密布,风雷滚滚,河水之上已泛起点点星芒。于是,便是雨落如织。
风吹成花的烟雨中,千里辽河绵绵不绝,重重关山明明灭灭。
……
符天武回家后,把在江家医馆所发生的一切,一字不落的说与了符六爷。爷俩商议了一番后,决定暂且瞒着符雨,由符六爷亲自登门曹家店要个说法。
“老六啊,四哥教子无方,那孽障东西居然做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事,愧对先人不说,更是对不住你呀!”
曹家客厅里,曹四爷满脸歉意的对符六爷说到。
符六爷闻言并未出声,低头深吸了一口烟后,将心中的话与烟雾一齐吐出:
“四哥,你还真别说这样的话。”
曹四爷听了脸色更加难堪,又要开口说话,却被符六爷伸手打断:
“四哥,你听我把话说完。我老六遇事向来是非分明,此事错不在你。你把明洋叫过来,我要当面问问他是何想法。”
不消一会,明洋便手托着一盘糕点走进了客厅。明洋见符六爷一言不发的坐于正中,咕嘟咕嘟的抽着烟,眼见着自己进来却未有任何反应,整个人如雕像一般安静得让人心慌,烟管中不断盘旋而出烟雾缭绕在其面前,亦看不出此刻其是何面容。
明洋小心翼翼的将点心置于茶几之上,诺诺道:
“六叔,您尝尝。”
随后,明洋毕恭毕敬的立在了符六爷身前,低头侧目,心中极为不安。半晌,才听符六爷幽幽说道:
“明洋啊,这是在你家,又是在你六叔跟前,你拘谨什么!坐那吧!”
明洋自知心中有愧,听闻符六爷所言后仍不敢轻举妄动,局促的站在原地。符六爷见状轻叹一声,曹四爷随即厉声喝道:
“你******没听见你六叔说话吗?给老子坐那!”
“诶,四哥,发这么大火气干嘛!明洋啊,坐那吧,六叔有些话要问你。”
明洋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如新过门的媳妇一般,挪着小步坐到了侧座,侧身对着符六爷,微伸出头候其开口。
符六爷抽完了最后一口烟,收起烟锅,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后开口道:
“明洋啊,六叔且先问你,你与那江家小姐,是从何时开始情投意合的?”
先不说明洋,单说曹四爷听罢符六爷这一语,便狠命的咽了一下口水,随即端起茶碗,轻启盖碗半遮着脸,恰到好处的掩饰着自己的一脸不自在。明洋听罢,更是满脸局促,心中暗道这自己这六叔可当真是嘴尖舌快,刚一开口便问出如此尖锐的话题。来不及过多思考,也不需要隐瞒,明洋唯唯诺诺道:
“六叔,我和晴儿……额,和江小姐自从在长山子上相遇开始,便……便暗生情愫了……”
明洋的声音越来越小,说道最后便留在了牙缝之中。
“哦?莫非是老万殒命于长山子那次?”
一提起老万,明洋心里忽地升起几分悲凉,随后默默点头答允。
符六爷仰头思考了一会,一脸疑惑的继续问道:
“难道说,你们是在匪窝里结识的?”
明洋又重重点了点头。
莫说符六爷疑惑,曹四爷知悉后心中亦是一阵惊奇,同样一脸疑惑的,开始听明洋讲起与雨晴的过往。
这次,明洋未有一字隐瞒。
待明洋将压抑在心底许久的往事一吐完全后,曹四爷怒气冲冲的说道:
“你……你那时竟然还为江雨城使过银子!”
明洋不语,眼神在曹四爷和符六爷身上游离,一脸慷慨赴义的表情。
符六爷见明洋此状,不怒反笑道:
“呵呵呵,我大侄子这段风流韵事,若在外人看来,反是段英雄救美的佳话呢!”
明洋听出了符六爷语中的嘲讽,意欲开口却无以为辞。
骤雨初歇,层云渐散,客厅内终于倾洒进一片橙红的夕霞,映得满屋的绿檀摆设棕黄透亮,“扬州烟雨图”下,青花釉里红大盘内盛放着的大佛手熠熠生辉。三人皆默契的陷入沉默,心中缜密酝酿着,该如何将这愈发窒息的沉默完美打破。
最后,还是符六爷先开口了:
“四哥,事已至此,我看咱们两家那婚约,不行就撕了罢!”
“啊!”
“这……”
曹四爷和明洋父子二人此刻虽不是一路心思,却同时一声惊讶。曹四爷瞪了明洋一眼,随即说道:
“哎呀!兄弟呀!你这说的哪门子话!明洋年纪尚轻难免会受人蛊惑,我等长辈随时鞭策便是,这婚约可不是儿戏,哪能说撕就撕呀!”
符六爷淡定一笑,丝毫不为曹四爷所动,一脸释然道:
“四哥,老六并未儿戏。人道:烟花易冷、人事易分,你我兄弟当初为明洋小雨指腹为婚之时,谁能料想到有今日呢?孩子们都大了,有些事已不是我等能全权做主的了。”
明洋听符六爷说起撕约之事,起初心里竟是十分欣喜的,可随即,一阵从未有过的荒凉与空旷便占据了心扉:自己与小雨青梅竹马,南窑符家就如同自己第二个家,从小这一切便如理所当然般,年复一年的伴随自己长大。可撕毁婚书就意味着,这经年累积的一切即将抽离于生命,这一刻,巨大的失落涌上了明洋心头。
“六叔,我……”
“闭嘴!你******还有脸说话?”
明洋欲言却又被曹四爷止住,内心里的焦急与矛盾无以复加。
“四哥,别动这么大气,方才听明洋所言,他与江家小姐确是患难相交情意绵长,老话儿说强扭的瓜不甜,他不愿意,我们为人父母的即便强加,也是没好结果的。”
符六爷淡然的看着曹家父子,一脸胸有成竹之色。
曹四爷精明过人,察言观色一番后,竟觉得符六爷之意并非真想撕毁婚约,此番言语作为,多半是想借明洋之错,提点曹家一下。如此心思一来,曹四爷再说话时便有了些许门道。
“啊哈,兄弟啊,四哥问你,明洋做出的这混账事,咱家小雨可曾知道?”
符六爷并不知晓曹四爷活络起来的心思,闻言毫不思索便道:
“此事只有我和天武知道,未曾透漏给小雨。”
曹四爷闻言,脸上泛起一丝不被觉察的狡诘:
“额……老六啊,你看这样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