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日子出奇地平静,医院里的工作很顺利,家里也好好的,张女士时不时打个电话,替老姐妹们问一些身体保健的问题。时间就这么波澜不惊地流过去。
可惜平安无事的好时光注定过不了多久,几天后就有事情发生了。
于老太太的身体本来正在逐渐好转,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接受手术摘除肿物,然而这天上午,于老太太竟然一直没有醒来,皮肤上还出现了一些紫癜和瘀斑。护士发现异常之后赶紧通知了医生,检查后发现老太太的肝脏已经有了出血迹象。
黄主任当即拍板,“立刻准备手术,小林你联络一下家属,把情况跟他们解释清楚后立刻到手术室来。小赵你去联络手术室那边,有空的最好,没有的话尽量腾一间出来。”
赵医生应声而起,飞快冲出去,电梯没有在二十层的。赵医生焦急地按了几下按键,猛地转身朝楼梯间跑去,奔上三十层的手术室。
林夏在值班护士那边看了预留的联系人电话,不是徐书白。电话拨通之后,是常在医院陪着老太太的那个妇人,也就是徐书白的姑姑?林夏简要跟对面的妇人说了眼下的情况,她焦虑地不行,害怕得说话声都颤抖了,林夏安慰了她几句,让她尽快过来。
在走廊上来回走了几圈,她终于到了,平素镇静优雅的脸上此刻全是泪痕,眼角被擦得发红。
“林医生!我妈妈她怎么样?”她的声音在颤抖,手也在颤抖。
“您先别急,老太太已经送到手术室那边等了,这个手术会很长,可能抢救成功,也存在失败的几率,但是不作为的话,老太太估计撑不了多久。您先签一下手术知情同意书好吗?”林夏按着她的肩膀,试图帮她冷静下来。
徐夫人一下子哭出声来,眼泪不停地流下来,滴在地板上,她捂着嘴,拼命点头,“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活我妈妈啊!”
她接过笔,死命稳住自己的手,然而签字的时候还是止不住地轻颤。好不容易写完短短的三个字,徐夫人腿都发软了,她看着自己的名字,这辈子她还没有写过这么丑的字,每一个笔画都歪歪扭扭,像绝望的蛇,扭曲得不成样子。
林夏收起同意书,飞快地跑上手术室。
达到三十层,站在密码门前,林夏感觉到肺部撕裂般的疼,跑得太急了。她喘息着把手指放在屏上,解锁成功。她一把拉开厚重的门,脱掉鞋袜,甩在一边,飞速取过无菌手术服和帽子口罩,以最快的速度一丝不苟地完成了穿戴。
一号手术室,林夏深吸几口气,平复了急躁的心绪,推开门,走了进去。
在她身后,门缓缓合上,一直到晚上十点,没再打开。
徐书白飙车来到医院的时候,徐夫人正软倒在地上,无力地靠着墙壁,眼泪还在不停地涌出来,衣服都湿了一片。看到徐书白的时候,她哭得更凶了。
“小白……”她哽咽着喊。
徐书白越走越快,最后跑着上前,把她搀扶起来,到旁边坐下。她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坐都坐不稳,直往下滑。徐书白只能揽着她,不让她再滑到地上去。
“姑妈你别哭,奶奶不会有事的。”真的吗?徐书白自己也不敢确定。
“我只是离开了一个晚上,昨晚明明还好好的呀……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呢?”徐夫人哭着喃喃自语,与其说是跟徐书白倾诉,不如说是在问她自己,“早知道我就不回去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呜呜……”
徐夫人忍不住把脸埋进手里哭起来,眼睛已经哭得肿到像个核桃了,红彤彤的鼻尖也一阵阵发麻,她内疚至极,仿佛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徐书白抓着她肩膀的手在发冷,他何尝不害怕呢?
“这不是你的错,姑妈。”他把徐夫人掰过来,看着她满是后悔和惊慌的眼睛,“即使你整夜看着奶奶,这件事还是会发生的,这不是你的错。我已经通知了父亲和姑父,他们这会儿应该已经上了飞机,四个小时后就到了。”
“大哥会怪我的,都怪我没有照看好妈妈!”徐夫人只觉得眼前忽明忽暗,东西都飘起来了,“小白……医生说妈妈可能回不来……我好害怕……”
她晕了过去。
徐书白又一阵慌乱,在护士的帮助下,才将徐夫人安置在一张病床上歇息,护士长过来看了看,断定只是一时情绪波动过大导致的晕厥,缓一缓就没事了。徐书白这才松了一口气。
徐夫人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看起来很无助。她在睡梦里也眉头紧锁,手臂时不时抽动一下,似乎在挣扎,她看起来满心恐惧。
徐书白仰头靠在冰冷的白色墙壁上,闭上眼睛,看着回忆里那个始终微笑的老人。时间一年年过去,她越来越苍老,越来越佝偻,皱纹越来越多,眼睛越来越浑浊,白头发越来越多,最终满头霜雪。
时光一帧一帧地流过,最后画面定格在他上飞机前,老妇人挥手的那一刻。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阴阳两隔这个问题,只是有些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