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迎远远地看着她失神。
徐书白看着她的侧影,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大脑空白。然后一滴雨水落在他的额头上,他回过神来,向前走去。
林夏听到了脚步声,可是没有回头。
徐书白走到她跟前,微微躬身,向她伸出了胳膊。
林夏轻笑,伸手挽住他的臂弯,迈步的那一刻,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你”。徐书白没有答话,脚步不曾停顿,视线都不曾偏离正前方。
雨点越来越密了,两人走进门的那一刻,暴雨倾盆而下。门迎看着暴雨的背景中款款而来的丽影,有些喘不过气,“两位是来赴宴的吗?请问有没有请柬?”
林夏盯着他,眸中艳光流转,“我们像是来蹭饭吃的?”
“不、不是这个意思……”门迎紧张地都口吃了。
“叮”的一声,电梯正好到达一层。林夏挽着徐书白越过面红耳赤的门迎,缓步走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遮住了肆虐的容光。
十一层,电梯门再次打开。
徐书白叹气,“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林夏侧头看他,嘴角含着戏谑的笑,“你说呢?”
“那我只好舍命陪君子了。”他率先走出电梯,手臂轻轻一带,将林夏领出来。
宴会厅的门被打开的一瞬,外边一道闪电照亮了全城,也照亮了门口的两个人影。人群安静下来,回头看着他们发呆——女士容色照人,一袭红裙艳丽得仿佛日出时分喷薄的霞光;男士清雅非凡,男模般修长的身材挺拔如竹。
滚滚而来的雷声里,他们携手走进来,林夏的细高跟仿佛迎合着雷声的鼓点,敲击地面的声音均匀而坚定。徐书白特意迁就她的步伐,每一步,都只迈开一半。
他们终于走到了灯光下,站在最前方预备致辞的从越被她的突如其来所震慑,哑然无声,他闭了闭眼,似乎被她此刻惊心动魄的美丽刺伤了眼睛。
林夏带着徐书白走到张女士身边站定,众人的注意力这才渐渐回到准新人身上。张女士费力地仰着头,呆呆地看着徐书白,喃喃道,“哎哟喂,这得有多高……”
徐书白唇角微翘,“阿姨好,我身高一米八八。”
“嚯!”张女士一惊,瞪大了眼睛。
林夏受不了亲娘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抬手戳了戳她的腰。
张女士这才注意到林夏,凑到耳边低声问道,“哪里找来的帅小伙啊?长得可真俊俏。”
“付纯她老公的同事。”林夏也低声回她。
“大学老师啊?不错,不错。”张女士扭头打量徐书白,简直一百个一千个满意。
徐书白笑得有些尴尬。
台上,致辞结束。
身着粉色小礼服的陈小姐走到从越身边,挽着他的手臂准备拍照。从越轻拍她的手背,帮她理了理头发,满脸笑意。林夏远远地看着,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看起来十分登对。
拍完他们两人的照片,好事的主持人又开始号召亲朋好友一起拍张大合照,林夏简直想把高脚杯塞进他嘴里。
陈晓卿看见林夏了,欢喜地走过来。她年轻时就是个美人,这么多年过去,时光不止给了她皱纹,也给了她沉淀在骨子里的优雅。她走到林夏跟前,慈爱地摸了摸林夏的后背,“夏夏今天真漂亮。”
“谢谢干妈。”
“这位是?”她转向徐书白,面带微笑。
“阿姨您好,我是夏夏的朋友。”徐书白上前一步,上身微倾,鞠了半躬,含笑解释道。
陈晓卿笑着点点头,“快过来拍照吧。”
说完她拉着张女士先走了,张女士把手伸到背后挥舞着,示意他们赶紧跟上。
最后由于女方亲友过多,台上站不下,身高出众的林夏和徐书白被安排到边缘处,林夏好歹还有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徐书白就真的只能站在台下了。好在他的个子实在没话说,即使起跑线落后人家十来公分,依然站出了那么点鹤立鸡群的味道——没办法的事,两个准新人的家庭在身高方面的基因似乎都不怎么样,以至于平均身高有些不够看。
女方那边突然一阵骚动,也不知是争论些什么,随后人群朝这边挤过来,林夏被撞得重心有点晃,一脚踏空,本以为要狼狈地掉下来。身体****的那一刻,慌乱的手突然找到了支点——徐书白举起了他的手臂,稳稳地托住了林夏。
他像绅士一样,平举着手臂,黑色的衣料下肌肉绷紧,为半身悬空的女伴提供了一个支点。
林夏感激地望了他一眼,目中惊慌未去,徐书白安抚地朝她笑了笑,默不作声地用一只手臂支撑着她的一半体重。
摄影师捕捉到了这个画面,忍不住连按了两下快门。其他还没有准备好的人一阵抱怨,摄影师连忙解释说这两张只是试拍。调整了三四分钟,才终于拍好了一张合照。总算能落座吃饭了,林夏松了一口气,再不结束徐书白的手臂估计就拿不动筷子了。
林夏四处看了看,大致是按年龄坐的,张女士和两方的长辈已经落座了。兄弟姐妹那几桌差不多也坐满了,林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是从越的姐妹,琢磨了一会儿,走到高中同学那一桌坐下。
毕竟只是订婚宴,所以只邀请了几个感情比较好的同学,没有大肆宴请。两个准新人还是同班同学,这下人更少了,这一桌也就坐了八九个人。林夏一眼望去,还认出了几个当年见过几回的。
走到桌边,徐书白走快了一步,在林夏之前替她拉开了椅子,等她坐下,自己才在旁边落座。
自打林夏和徐书白朝着这张桌子走来,桌上的几个人就开始议论纷纷了。此刻两人坐定,一个满脸粉刺的瘦高个男生忍不住发问了,“你们好,你们是从越还是小宝的大学同学?”
“我是男方的高中校友,我没记错的话,你该叫我一声学姐。”林夏轻笑,眉梢轻挑。
那几个女生里看来有人想起来了,交头接耳之后,要么自顾自喝酒,要么聊起天来,打定主意无视林夏。那个男生还想再问,被旁边一个女孩子一把拉住了。
在这场拙劣而幼稚的孤立中,林夏往后轻轻靠在椅背上,把玩着自己的头发,下巴微抬,神色孤高。
徐书白冷眼旁观着这一场气氛诡谲的宴会,似乎有些了解故事的情节了。
“Amīcitiaenimexsapientiāetamōreetmōribusbonīsetvirtūtevenit.”林夏看着窃窃私语神情夸张的女孩子们,突然出声。
她们齐刷刷地停止了表演,相对而视。
一片沉寂里,徐书白却笑了,他看着林夏,眼睛灿若繁星,“sinevirtūteamīcitianōnpotestesse.”
林夏有些意外,这句话她只是说给自己听,没有想到这位物理系的小天才居然能接上下句。林夏说的那句拉丁语意思是“其实友谊来源于智慧,爱,美德和好的行为”,而徐书白接的那句则是“没有美德的友谊是不存在的”。
他听出来自己暗讽这群小八婆德行有亏了?还是只是秀智商?——林夏在心里暗暗思考。
其余几个男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正在尴尬的时候,准新人到这桌来敬酒了,这下好,更尴尬了。
从越和陈宝站在林夏侧后方,一人端着一杯酒。从越的目光在那个背影上只停留了一瞬,随即和同学攀谈起来,林夏默默地晃了晃自己的高脚杯,没打算开口,等下喝完这杯酒,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反正已经有了一个惊艳的亮相,没有人把她当成在阴暗的角落里长蘑菇的老女人就可以。
然而,她不想惹事,不代表这群没脑子的小姑娘会安安分分地坐着。
穿着香槟色礼服的那个——哦,这个不能算是有辨识度的特征,她们似乎约好了,都穿着差不多的衣服,可能是用统一的穿着来缅怀青春吧,谁知道呢?
“不打算介绍一下吗?这两位可不算是咱们的同学吧?”女孩甲站起来,挤眉弄眼,还朝陈宝使了个眼色。
林夏真的不知道那个眼色是什么意思,于是她稳坐原位,一声不吭。
“她……她是我妈妈的干女儿,不过那边桌子坐不下了。”从越的目光有些躲闪,语气犹疑,“至于这位……”
徐书白主动回答了,“我是林夏的朋友。”
“朋友啊?你还得带个朋友才敢来啊学姐?”女孩乙捂着嘴笑,姿态天真,出口却刻毒。
林夏没来得及说话,徐书白就帮她反击了,他静静地看着那个女孩,堪称俊秀绝佳的脸上笑意全无,“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能听懂我委婉的说法——我是她的朋友,但不是普通朋友,因此陪她出席此种场合是我的义务和荣幸。这样说你明白吗?”
看着女孩乙那副吃了苍蝇的表情,林夏心里乐得不行。
接下来就没有什么波折了,等他们几个老同学客客气气地念完祝词,大家站起来准备敬酒。
林夏起身后转过身对着两人,穿上十二公分的高跟鞋,林夏的身高已经超过了从越,然而他今天估计用了增高鞋垫,所以暂时持平。
她的视线缓缓扫过从越,低头看看娇小的陈宝,又转回来盯着从越的眼睛,她低声笑着,端起酒杯祝贺他们,“天作之合啊。”
陈宝的脸色有些难看,紧紧握着手里的杯子却不往嘴里送,等从越喝完林夏敬的这杯酒,她转身欲走。林夏却叫住了她,“学妹,八年不见了,不跟我喝一杯吗?”
这下连男生们的脸色都古怪起来。林夏在心里冷笑——我欺负人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玩儿什么呢,非来给自己找不自在,给你们看看什么叫做教科书版的仗势欺人。
林夏慢悠悠地给自己倒酒,然后走到她跟前,俯视着她的头顶,满面笑容,“不要这么紧张嘛,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你还要叫我一声姐姐呢。”说完,林夏碰了碰她攥着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