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每周一都是手术最多的一天,今天林夏已经在手术台边站了六个小时,眼前这个妙龄少女胸部长了个肿块,尚未确定是良性还是恶性。刚刚打开,切了一小块送去病理科那边检验。
等消息的时候,才能休息一下。
林夏到外间站了站,又回到手术室,摘掉口罩,擦了擦脸上细密的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旁边的椅子一声闷响,赵医生也坐了下来。
“夏姐,累不累?喝水不?”
林夏有气无力地摇摇头,“男孩子精力就是好啊,忙了这么久还生龙活虎。”
“嘿嘿。”赵医生隔着帽子挠了挠头,“对啦,夏姐,那个黄副院长已经把真相都交代了,很快就能给你平反昭雪了。”
啊哈?!
“小赵,”林夏严肃地盯着他,语重心长,“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把人给打了?”
“……我没有!我是那种人吗?”赵医生不服。
你看看自己那一身腱子肉,敢说不像吗?
林夏表示怀疑,“那他怎么好端端地就良心发现了?”
“这个嘛,说起来还是我的功劳。”
还说没打人?
“我把这事儿跟卫生局局长说了,然后他就安排人去调查了,怎么样,快吧?”赵医生得意洋洋。
“卫、卫生局局长?”林夏吃惊,“你怎么勾搭上人家的?”
“那是我爸爸。”赵医生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不过我可不是那种俗气的官二代,夏姐你别嫌弃我。”
“你?爸?爸?!”林夏无声地大叫了一声。
“嗯,亲生的。”
“……看着一点也不像啊,他老人家的气质你是半分也没继承。”
“都说了我可没有那么俗气,他那是假正经。”
“就因为他不爱穿花衬衫你就说人家假正经?”
“花衬衫怎么了?我这么帅穿啥不好看?”
“……”
在这个尴尬的时刻,幸亏检验报告送过来了。林夏立马站起来从护士小妹手里接过来,看了一下,果然不出所料,是恶性的。
“需要把乳腺全部切除,家属知道了吗?”
“嗯,知道的。本来他不同意,后来黄主任亲自和他沟通了一会儿,才把他说服的。”护士小妹仰头看着林夏。
“同意书也签了?”
“签了,就在报告下边。”
“好。”林夏点点头,“你先去忙别的吧。”
林夏翻到最后一页,不由停下了脚步。最后一栏那个家属签名的位置上,两个大字黑白分明:杨睿。
林夏有些疑惑,因为这个患者,她不姓杨,看着也不像是杨睿的女儿。
不过没有什么时间多想,黄主任走进来了,林夏就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上前叫起赖在椅子上的赵医生,开始准备手术。
一直到傍晚,才算做完。黄主任先行离开了,赵医生今晚还要值班,林夏也就让他先回去歇着了。值班护士去叫护工了,这会儿手术室里就她一个人看着患者。
手术台上的少女突然动了动,林夏连忙走过去,“醒啦?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疼……”麻醉剂的药效还没全过去,她身子还没法动,只能转一转头。她皱着眉头,看向林夏,本就清纯的长相此刻更是楚楚可怜。
“疼是正常的,你忍一忍……”
“来啦!”护士小妹带着一个护工阿姨进来,拉着一张移动床,“夏姐你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我们做就行了。”
“好,动作小心点,病人比较怕疼。”
目送她们出了手术室,林夏才放心离开。
正好是饭点,林夏犹豫着要不要给徐书白打个电话。虽说忙,但是不能不吃晚饭吧?还是打个电话好了。
响了好久。
苏宓拿起手机,走到外面的楼梯口,才接起了电话。
“你好?”
“呃……你好,我找徐书白。”听起来像是那天游泳馆门口遇到的女孩子,林夏莫名有些不舒服。
“稍等一下……白哥!林夏的电话!”
隔了一会儿,林夏隐约听到他的声音:“挂掉。”
“不好意思啊,白哥暂时不方便接电话。”苏宓笑道。
“哦,没事,那我先挂了。”
林夏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出神。其实他在忙的话,不能接电话也很正常,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语气感觉有些奇怪,太冷静了。不像是,对她说话的口气。
想不出头绪……反正他忙完了会回电话的,到时候问就好了。林夏起身自己去吃饭。
然而,一直到晚上十二点,也没有等到这个回音。林夏都快要睡着了,手机屏幕才突然亮起来,是徐书白的短信,不过只有简短的两个字,“晚安。”
林夏拧着眉头看着它们,屏幕暗下去,然后她睡着了。
第二天,林夏给他发了几条信息,无一例外石沉大海。
她默默地拿着手机,不理会旁边赵医生的聒噪,心神不宁地敲着桌子,等着他的回复,然而提示音始终没有响起来。
一无所知的徐书白此时仍在实验室里忙碌,苏宓推门进来,面带微笑,“白哥,进度怎么样了?”
“还好,我的手机有短信进来吗?”
“没有哎。”她毫不闪躲地看着徐书白的眼睛,“也没有电话。”
徐书白皱了皱眉,也没有追问,只是有些发愁——林夏怎么会不回短信?
他拍了拍手,决定去一趟医院,“应该很快就可以收尾了,今天就到这里,晚上不用加班了,你也回去吧。”
苏宓眼睁睁看着他走出去,牙咬得死紧。她快步走到控制台边,随手改掉了几个数据,显示屏上的数据顿时乱得无迹可寻。
她嗤的一笑,跑出去找徐书白。
“白哥!白哥!”苏宓气喘吁吁地追上了正要去停车场的徐书白,“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数据全乱了!曲线也乱七八糟!”
“什么?”徐书白一惊,眉头深锁,他迟疑地走了几步,还是转身返回。
他把东西一把扔到桌上,又跑进实验室重新校正。
等到错误的数据全部被纠正,已经是大半天后。
徐书白重重关上实验室大门,走回自己办公桌后坐下。他靠在椅背上,两手交握,严肃地看着眼前的美丽助理。
“你做了什么?”
“白哥你什么意思?”苏宓一脸懵懂,“我什么也没有做啊。”
他盯着苏宓看了一会儿,“没有外力干扰,模型不会突然崩溃的。不论你有什么目的,我不希望有下次。”
苏宓不为所动,脸上的微笑面具固若金汤,“我听不明白。”
“奉劝你一句,不要自作聪明。”
苏宓转身离去。
徐书白转向窗外,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夜空,半晌才起身。他没有回家,而是直奔十一层——今天林夏不用值夜班。
按了五六下门铃,还是没来开门。徐书白果断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去再反手关上,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刚从卫生间出来的林夏看得目瞪口呆,她急匆匆套上睡衣,披着湿哒哒的头发就跑出来准备开门,却意外看到男友破门而入。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时间敲门的除了徐书白不可能是别人,但是用这种方式出现还是妥妥地吓了她一跳。
“你怎么进来的?!”林夏把一条干毛巾搭在脑袋上,两手抓着毛巾下摆,愣愣地问。
“开门进来的。”
“废话么我是说你哪里来的钥匙啊?”
“我前几天配的。”徐书白一边拿过鞋柜上自己的一双拖鞋换上,一边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怎么不知道呢?你偷偷配我家钥匙!”林夏控诉。
“以防你不方便开门。”
那你可以下楼回家等着啊!什么奇怪的理由都好意思说出口。
“你大晚上的来找我干什么啊?”林夏使劲擦了擦头发,把水珠抹掉。
徐书白走上前,拿过她手里的毛巾,兜在她脑袋上,轻轻搓着湿发,“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想你。”
毛巾底下,林夏悄悄红了脸,其实也没有很久吧,才三四天……只是感觉过了挺久……
“唔,那你就直接跑过来了,你就不怕我不在家吗?”
“不会,你不值班的时候一般都在家休息。”
“那可不一定,改天我就出去玩……”林夏嘟囔。
徐书白默不作声地笑了笑,依旧轻柔地擦拭她的长发。擦到半干,他放下毛巾,坐到了林夏身边。
“以后我工作时间你就不要打电话找我了,我不一定能接到,改发短信吧,我看见了再回你。”
为什么?不过说到打电话……
“我之前给你打电话了,你不接就算了,还不回。短信也都不回我。”林夏不满地瞪着徐书白,许是刚洗完澡的缘故,眼底波光荡漾。
徐书白轻挑了挑眉梢,“我不记得你这几天有联系过我。”
“是你的助理接的,你让她挂掉来着。”林夏的语气有些怨念。
“这就是症结所在。”
“你是说,她做了手脚?可是她图什么?不会是你吧……”
徐书白把手搭在她肩上,似笑非笑,“难道我不值得让别人产生非分之想吗?”
值,当然值……
“那你打算怎么办?放任吗?”
林夏有些担心听到肯定的回答,虽然对徐书白有一定的信心,但是在这样一颗好白菜旁边放一只虎视眈眈的兔子,未免让人提心吊胆。
“我明天会向所长提交一份申请,把她给别的同事带,不过批复下来之前还要委屈你一段时间。”
唔,有一点小感动。
林夏两只手把玩着自己的头发,揪了两绺到眼前绕来绕去,“不会太小题大做吗?”
“事关我的终身大事,你怎么会认为这是小事?”徐书白看着她蹂躏自己的头发,这会儿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要玩了,打结了。”
“啊?”林夏把头发往两边一扯,没扯开——真打结了。“你帮我拿一下剪刀吧,在那边抽屉里。”
徐书白坐着没动,他右手握拳放在唇边,只是笑。
“你笑什么啊?快去啊。”
“你记得动画里窃贼的形象吗?”他问。
“记得,怎么了?”林夏不太明白。
徐书白掏出手机,打开照相机的前置摄像头,把手机放到她眼前。
林夏看着屏幕沉默了。两绺缠在一起的头发垂下来正好兜在鼻子底下,活像戴着头巾的小贼。
徐书白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看到她这副傻样,血液流速突然加快了。于是他凑过去,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同时按下了拍照键。
“你!干!什!么!”林夏震惊了,扑过去想把手机抢过来删掉,徐书白却已经敏捷地把手机装回了口袋。
他一手扶住林夏的肩膀,免得她扑过头掉下去,“不要闹了,我是不会删这张照片的。”
……谁闹了!林夏不死心的瞄着他的口袋,琢磨着找个好时机偷偷拿出来,就是不晓得他的手机有没有设密码。
“你再看,我就要不好意思了。”徐书白轻咳一声,把腿交叠起来。
林夏这才意识到视线落点有那么些暧昧,她不自在地摸了摸头发,起身道:“我自己去拿剪刀。”
“等一下。”徐书白一把将她拉回沙发上,“不要剪,浪费了。”
“那我也不能让它这么缠着啊……”
缠成这个鬼样子了,说得好像除了剪掉之外还有别的解决办法一样。
“我帮你解。”他凑过来,专心致志地对付这两绺头发。
他的手太近,盯着看根本没法聚焦,林夏就负责关注他的美貌了。
耗费了十几分钟,还报销了十几根头发,总算把那个毛线球一样的结打开了。徐书白摘掉眼镜,闭上眼按了按眉间。
“你累了吧?要不先回去休息?”
徐书白起身,捏了捏她的脸颊,“晚安,夏夏。”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