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正公司出来后,我告别了程守平而直接到了锦泉茶楼,待心静平复后就郑重地摇了一卦,却是丰之革。
通过对足球彩票的研究,现在我的断卦水平长进与否实在不好说,但基本功无疑却是熟练太多。五分钟不到,我便已把卦排好,粗粗一看,内心竟然一阵小小激动。
这卦真好!
父母朱雀临世,申变酉化进神。既然父母主文书,那么世爻上的父母应当是我们的上诉状,化进神为旺,这意思应该就是我们的理由很有说服力,而且通过自己努力会得到好的结果。难道任建那贱人还真的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应该是这样。
虽然我内心并不确定自己的断语一定准确,但我很确定自己是不会去向老神棍求证的——万一他说出相反的答案来呢。
我又把卦反复看了几遍,越发觉得自己断得没错,不由得心下窃喜。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给任建打了电话,而他刚巧在金沙车站下车,于是让他直接到锦泉茶楼来分享一下我的喜悦。
有一个多月没看见任建,他居然双眼带着黑眼圈,想来这几天对案子是下了不少的功夫。但他精神头十足,一坐下便急不可耐又有些故作神秘地说道:“嘿嘿嘿嘿,案子,明天开庭我们胜算很大,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问题?”
我内心一动,暗忖莫非这卦真的要验证?于是有些急迫地说道:“我刚刚算了一卦,从卦象上来看,应该是你主动出击,找到了有利我方的法律依据。”
任建瘪瘪嘴说道:“废话,肯定是我主动找的,难道还是别人送给我的?至于法律依据……也算是吧,你猜猜是啥?”
这个我哪猜得出来。
任建嘚瑟地呷了一口茶,严肃地问道:“你告诉我,侵权的前提是什么?”
这案子在一审前我们已经讨论过多次,于是我想都没想就回答道:“当然是被侵害权利的合法性。”
任建肯定地点头,说道:“非常正确。那我问你,叶眉的隐私权合法吗?”
我说道:“当然不合法,她的隐私权是建立在破坏张素兰配偶权的基础上的。不过一审法院不是判了吗?认为叶眉的隐私权和张素兰的配偶权是两个不同的法律关系,并没有支持我们的观点。”
任建摇着头,笑眯眯地说道:“非也非也,叶眉要保护的隐私权具体是什么?她在诉状中称张素兰私闯住宅,侵犯了她的居住安宁权。这就是关键。”
我想了想仍然觉得有些不解,说道:“住宅安宁权保护的是私人空间自由和安宁,是公民享有的住宅和个人生活不受侵扰的人格权,也是公民隐私权。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啊?”
任建越发嘚瑟,重重地咳嗽几声,摇头晃脑地说道:“英国首威廉.皮特说过一句非常著名的话,他说即便是最穷的人,在他的寒舍里也敢于对抗国王的权威。风可以吹进这所房子,雨可以打进这所房子,房子甚至会在风雨中飘摇,但英王不能踏进这所房子,他的千军万马不敢踏进这间烂了门槛的破房子……”
我打断任建,说道:“行了行了,别卖弄你肚子里那点墨水。我知道这是普鲁士国王威廉二世和磨坊主的故事。问题是,这和张素兰案子有关吗?”
任建嘿嘿一笑,说道:“案子,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急躁。你忘了戈帕尔吉.梅罗特拉怎么说的?一个优秀律师应具有这样一种能力,即将各种纷乱如麻的细节都整理得井然有序。他应当具有坚强的意志,清醒的头脑以及不急不躁的作风。”
面对任建持续如此长时间的嘚瑟,我只好苦笑道:“行行行,我错了,我认输,您老请继续。”
任建哈哈大笑,紧接着又认真地问道:“案子,如果那破房子不是磨坊主的呢?”
我一愣,随即颇有些惊喜,说道:“你是说……”
任建点点头,笑道:“话说有一天,我突然灵光一闪,想到既然叶眉主张的是她的住宅权被侵犯,那么这房子到底是不她的呢?结果我到那左邻右舍一打听,你猜怎么着?”
我瞪大眼睛问道:“怎么着?”
任建又呷了一口茶,缓缓说道:“这房子居然是张素兰老公以他自己名义租来的!”
我一惊,大声问道:“也就是说,叶眉对这房子并没有所有权或使用权?”
任建赶紧做了个禁声手势,低声说道:“正是。从法律上讲,叶眉与这房子没有任何关系。而张素兰恰恰相反,既然是她老公租的房子,当视同她对这房子同样具有承租使用的权利。虽然她是破门而入,但就好比是自己回家忘了带钥匙,撞开门而已。这侵犯了谁的权利?”
我略略一想便大喜过望,抓起桌上的笔记本伸到任建面前,说道:“你看看,我刚刚算的卦,就说我们要赢。”
任建煞有其事地看着笔记本,频频点头,说道:“嗯,天意如此,天意如此。”
按民事诉讼的举证要求,叶眉主张她的住宅隐私权被侵犯,就负有证明房产与她之间关联性的义务。换句话说,明天开庭我们只要把上述理由阐述即可,而叶眉却必须拿出相关证据才行。何况,任建还意外地搞到了张素兰老公与房东签订的房租合同复印件。
我和任建喜不自禁,这二审的官司胜利在望啊。
兴奋了半天,我渐渐平复了心情,便又想到父母爻又喻意房屋、合同、契约等,这卦中父母化父母,难道竟真的是暗指与房屋合同有关的因素?看来以后务必更要下些功夫,说不定哪天我还真的可以像老神棍一样,做到知吉凶祸福于事前,那样打官司应该轻松得多。
............
上午,我随任建去中院旁听,在他阐述法律观点时,我不但看到法官微微点头,似乎很认同任建的观点,也看到对方律师脸胀得通红,嗫嚅不语。当时,我内心忐忑之余对胜诉又多了一份期盼。
唯一遗憾的是张素兰说她懒得来出庭,以致于我们失去一个在当事人面前扬眉吐气显嘴露脸的绝佳机会。
歌云:人生可比是海上的波浪,有时起,有时落。好运,歹运,总要照样工作才会行。
我和任建的实习律师生涯正是如此,一时欢喜,一时忧愁。可不管忧或喜,案子得一个接一个地做,日子是一天接一天地过。
实习律师,实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