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过后就是林炎的生辰了。
如今,林炎身份不同以往,生辰自然马虎不得。贺寿的、送礼的、络绎不绝,宫里皇上、太后、皇后都有赏赐,一连热闹了几天。
林炎生辰,荣国府、宁国府来的人也不少。虽说林源刚进京那会儿在荣国府闹了一阵,也没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更兼荣宁二府有心修好,林源也不为难他们,正常往来就好。
第一天,宴皇亲国戚,第二天,宴公侯贵族,第三天,宴文武百官,第四天,宴亲朋好友。府中所有人都动员起来,忙的时候,一人可兼数职。仍然井井有条,丝毫不乱,可见王府治家有方,而林长生功不可没。
宁荣二府的人是在第二天上来的。那贾宝玉许久不见林黛玉,甚是挂念,出门前,缠着王熙凤带他。王熙凤被他缠不过,只得答应。王熙凤到底是大家出身,规矩是懂得的,在家如何都不妨事,在外面顾忌就多了。因此,王熙凤拉过贾宝玉悄悄的道:“宝兄弟,那里不比家里,规矩严着呢。到时候,我先去探探口风,若是见你,我差人去请。若是不见,那我可就没法子了。”贾宝玉一听这话,心中忐忑——若是林妹妹不见我,那可如何是好?一时苦闷难言,怔在那里。王熙凤见他这副情景,知道他的呆症又犯了,恐怕他一时想不开,随笑道:“宝兄弟,你若真想见你林妹妹,也不是没有法子。”“林妹妹”三字是贾宝玉的醒神良药,他缠着凤姐道:“好姐姐,快说,什么法子,我谢你,一辈子谢你。”王熙凤离他远些,笑道:“又说傻话了。”贾宝玉急于知道是什么法子,央求道:“好姐姐,你快告诉我。”王熙凤故作神秘的道:“我这是偏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会子说了,到时候不应验,见不到你林妹妹,你可不要怪我?”贾宝玉生怕见不到林黛玉,不及分辨王熙凤说的是真是假,竟忍住不问了。
瑞王府有白、周两位侧妃在仁智堂接待女眷。荣国府的女眷由王熙凤带着,拜见两位侧妃。礼毕,王熙凤同各府诰命夫人陪着侧妃说话,小姐们都到仁智堂旁边的小花园里玩去。王熙凤没见到林黛玉,便向周、白两位侧妃道:“敢问娘娘,端惠郡主、端仪县主是否有空,民妇好去请安?”周侧妃笑道:“你太客气,伦理儿,她们还要叫你一声嫂子呢。什么请安不请安的,她们闲着呢,你只管去就是了。春喜,你好生领去。”“哎。”春喜答应一声,便领着王熙凤出去。
林黛玉和林诗音正在小花园中和小姐们赏花,春喜和王熙凤过来,请安问好:“端惠郡主万福,端仪县主万福,各位小姐万福。”林黛玉见了,忙道:“二嫂子好。”又向林诗音笑道:“这是琏表哥家的那位嫂子,我跟你说过的,你说要见见,如今来了,你可好好见见了。”林诗音拉着王熙凤的手笑道:“原来是二嫂子,时常听姐姐讲二嫂子如何能干,是个聪慧利落的人,今日一见,果然与众不同。”王熙凤笑道:“哎呀,说的我老脸都红了。”众人都笑起来。
林黛玉道:“二嫂子是大忙人,难得来一趟,和姐妹们住几天再去吧。”王熙凤笑道:“我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却不像她们几个清闲,每日吟诗作对的,柴米油盐就忙的我够呛了。”贾探春接道:“二嫂子若是在这住一天,保管我们府里的就跟来了。”贾惜春笑问:“跟来做什么?”贾探春道:“跟来要对牌啊!”说的众人又笑起来。
林黛玉打趣道:“多时不见,探春妹妹大有长进了。”探春回道:“多时不见,郡主姐姐也越发的长进了。”
正说着,一个小丫头向春喜耳语几句,春喜点头,随即向林黛玉等人道:“侧妃娘娘那里已经摆饭了,问郡主、县主、各位小姐在哪里用饭。”林黛玉问众人:“你们想在哪里吃?咱们可以随意些。”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出头的。林诗音察言观色,心中已有猜测,道:“不如就在这小花园里吃吧,那边有个花亭,把门窗都打开,即通风又敞亮,如何?”众人都赞同。林黛玉问王熙凤:“二嫂子在哪里?”王熙凤道:“我就不闹你们了,你们一个个斯斯文文的,我可做不来。我啊,还是祸害她们去吧。”王熙凤便到周、白二位侧妃处用餐。
一时饭毕,小姐们开始三三两两的散了。王熙凤那里也陆陆续续的走了不少,看看差不多了,便抽空来寻林黛玉,悄悄向林黛玉道:“你宝玉表哥时常念着郡主,今日他也来了,郡主见不见?”林黛玉道:“今日是弟弟的好日子,有弟弟就够了,我就不见了。况且,七岁不同席,我们都这样大了,多有不便。”王熙凤见林黛玉面上淡淡的,是真的不相见贾宝玉,知道再说也无益。但是,王熙凤已在贾宝玉那里夸下海口,若是办不成,面子上过不去。一时心思电转——务必想个法让林黛玉见一见贾宝玉才好。转眼看到旁边的林诗音,便提高了声音道:“一家子骨肉,哪里就这么见外了。”林诗音的耳力极好,早就把他们的谈话听在耳里了,她也听说过那个衔玉而生的贾宝玉,对他有些好奇。王熙凤声音一高,她就顺势道:“怎么见外了?”王熙凤道:“说我们家那位衔玉而生的哥儿呢。”林诗音道:“是那位宝玉表哥吗?我也听人说起过。早想见见那块玉,如今可来了?”王熙凤道:“跟外头男人们一起,不敢擅入。”林诗音瞅着林黛玉笑道:“表哥想来也没多大年纪,有什么关系,请进来瞧瞧。”王熙凤看看林黛玉的神色,似乎没有不渝,便笑着去让人唤贾宝玉去了。
等王熙凤出去,林黛玉才发作,一边去拧着林诗音的脸颊,一边愤愤的道:“你这个不安好心的,安心拿我取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林诗音边躲边求饶:“好姐姐,饶了我吧,妹妹知道错了。就是好奇他的玉吗,等我过过眼瘾,咱们再不见他。”林黛玉气恼的道:“你还说,都是你。”林诗音拉下她的手,道:“好姐姐,你为何怕见他?”林黛玉甩开手背过身去,生气的道:“你还问。”林诗音道:“好姐姐,就这一遭了,妹妹已经答应了,怎么办。”
林黛玉本不是真的生气,闹了一会儿,已平静下来,道:“你即答应了,你去见,我可是要回去了。”林诗音拉着她道:“这可不行,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可不能临阵脱逃,快随我去见。”不由分说,拉着林黛玉就走。林黛玉见她去的方向是仁智堂,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索性随她去了。
周、白二侧妃正和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薛宝钗她们说话,见林黛玉和林诗音过来,周侧妃笑道:“你们怎么来了?”林诗音道:“那边的都走了,我们就过来了。”周侧妃道:“我们这边也都走了,正好咱们说说话。”林诗音依偎在周侧妃怀里,道:“听说宝玉表哥也来了,都说他那块玉稀奇,母妃可要看看?”白侧妃笑道:“我看是你想看看吧。”林诗音笑盈盈的不说话,周侧妃摸着她的头,道:“都是亲戚,见一见不妨事的。”于是,贾宝玉便被带到这里来。
贾宝玉进来,请过安,见到林黛玉是满心欢喜,有看到旁边的林诗音生的也是美貌标致,不亚于林黛玉,欣喜更甚。周、白两位侧妃将他打量一番,道:“看着是个齐整孩子。”便赐下两份表礼。让人将他的玉拿来看看,传看一遍,到了林诗音手里,林诗音不免细细的把玩一番。
只见此玉大若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相护,正面写着:莫失莫忘,仙寿恒昌。背面写着:一除邪祟,二疗疾,三知祸福。林诗音念一遍上面的字,将玉还给贾宝玉,心道:“也没什么稀奇。”贾宝玉见他的玉被林诗音这么个明媚灿烂的女孩儿拿着,满心柔软,只想把玉送给她,也只是想想。在贾宝玉心中,还是林黛玉的分量重些。但是林黛玉对他不假辞色,又有这么多人在,贾宝玉也不能如何。
周、白二侧妃问了几句话就叫他出去了。贾宝玉悻悻的出来,满心怅然,叹口气,跟着王熙凤走了。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和薛宝钗在这里留几日。
这天晚上,林长生回来了。没有走时的颓废,那个意气风发的林长生又回来了。
阖府上下热烈欢迎,除了林源。林长生给每一个人都带了礼物,却没有林源的。因为他要把自己送给林源,不论林源接不接受。
林源果然不接受,他甚至动了气,道:“真是胡闹,你给我滚出去。”林长生死赖着不走,林源忍无可忍,二人又打了一架,宁远堂再次成了废墟。林源这次下手不轻,林长生受伤了,且受伤不轻。这是林长生受过最重的一次伤,不是由敌人给予的,而是他最心爱的师傅给予的,他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可是,他的脸上仍然挂着笑,他在笑,那是一种不是笑的笑。他的嘴角是苦涩的,他的眼神却是温柔的,温柔的能包容一切。
林长生不明白,几十年的形影相随,林源为何不能接受他?其实,这正是林源不能接受他的原因,他们都太了解对方,都太熟悉对方,这种了解和熟悉让林源产生不了亲情以外的其他感情。除非有奇迹,否则,林源这辈子都不能接受林长生。
酣战过后,林源头也不回的走了,他古井不波的心在烦躁,他没有办法纠正林长生的感情。他能颠倒日月,他能起死回生,他能移山倒海,却从不擅长处理感情。
林长生回来了,像以前一样打理着林源的一切。林源赶他不走,总不能把他打死或者关起来,也就由着他了。他们日日相处,却觉得有座山横在他们中间,不能跨越。林长生大概早就料到今日的结局,他毫不担心,只要能在林源身边就够了,他把自己定位成那移山的愚公,用他漫长的生命日复一日的消磨,总能磨掉他们之间的大山。林长生在回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因此他并不沮丧,反而乐在其中。反正他这辈子是认定了林源,其他的都无所谓了。真是让人难以理解的心境。
这天,荣国府客居的四人都受了惊吓,即使她们立刻被保护起来。她们养在深闺,是凡人的拳打脚踢也不曾见过,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虽有林黛玉和林诗音的安慰陪伴,任然彻夜难眠。
贾迎春素性懦弱,贾惜春年纪幼小,竟然惊吓过度生了病。这不是什么大事,林黛玉用乙木灵气为她们梳理一下就好了,再念一段清净经,以平静她们的心情。虽然心里仍然后怕,大体与平常无异了,林黛玉和林诗音一直陪着她们,带她们到两仪园散心。等她们恢复如初才着人送回去,自此以后,她们见到林源总是战战兢兢。
送走了荣国府四人,林黛玉长出一口气,向林诗音道:“没想到她们的胆子这样小。”林诗音笑道:“姐姐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场面就不怕么?”林黛玉瞪她一眼,道:“怕,怎么不怕。你的胆子很大么?为何那是不敢看?”林诗音道:“咱们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什么五十步笑百步啊?”一个声音插进来。二人一看,是林长生。林诗音道:“没说什么。长生哥哥,你没事吧。”林长生的外伤灵力一过就好了,内伤难治。不过,也没大碍,养几天就好了,没必要说出来让人担心,便道:“没事。”林黛玉道:“父王从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有什么事不能说开了?”林长生沉默不语。林黛玉道:“咱们进去吧。”
三人到林黛玉的住处,林黛玉道:“能告诉我们是什么事吗?我们不想看着你和父王闹到这种地步。”林长生勉强一笑道:“小孩子家,懂什么,事情已经解决了,不要多想。”林诗音道:“我看还没有解决,长生哥哥你笑的不开心。”林长生道:“刚打完架,当然不开心了,过几天就好了。就像你和你黛玉姐姐拌嘴一样,是不是过一会儿就好了?”林诗音到底还小,认可了林长生的观点。林黛玉向来想的多,她直觉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林长生不说,她也不好多问。
林长生道:“说些高兴的事,今后长生哥哥就不走了,一直和你们在一起。”林诗音笑道:“这的确是值的高兴的事,长生哥哥,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后,总觉得少了许多。你这一回来就好了。”林长生笑了笑,林黛玉突然道:“父王怎么样了?”林长生叹口气道:“除了不高兴看到我,其他都好。”林黛玉道:“我会帮你劝劝父王的,长生哥哥也要好好的与父王说,不要再像昨日,看到你鼻青脸肿的,我们都挺担心。”林长生勾唇一笑,道:“小孩子家,不要多想,大人的事大人会处理,你们只要开心长大就好。”
这时,门口的丫头喊道:“睿王爷到。”三人起身迎接。殷少广大步走进来,笑道:“两位妹妹好。”林黛玉与林诗音一起问好。殷少广转眼看到林长生,道:“大师兄安好,刚听说大师兄回来了,要去找您说话,在这里碰到,一会儿一起走?”林长生点头。殷少广道:“我得了些稀奇物,送来给妹妹们玩耍。”林诗音眼睛一亮道:“什么稀奇物?”殷少广大手一挥,从须弥芥子中拿出许多物件,都摆在桌上。林诗音和林黛玉围上去看,都是西洋物件,大多说不上名字。林诗音举着一个站着小人的方形小盒子问:“这是什么?”殷少广道:“这是西洋那边新出的玩物,叫什么八音盒,它后面有一个旋钮,你扭几下看看?”林诗音向后一看,果然有一个蝴蝶型的物件,用手一拧,咯吱咯吱直响,拧不动了,放开手,这八音盒上的小人就跳起舞来,还有音乐从盒子里传出来。
殷少广道:“好玩吧?”林黛玉和林诗音都道:“好玩。”殷少广一一介绍那些东西,有望远镜、万花筒、外国象棋、口琴之类的,在当时都是稀罕物。等林黛玉和林诗音都熟悉了,殷少广和林长生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