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未多想,心下对那书生满怀感激,又向小二讨了碗茶水喝,那小二又给小哑巴加了碗茶水便走开。这第二碗茶水小哑巴倒喝的不似第一碗时那么的迫切,刚刚那一碗下肚已经消去了他一大半的渴意,这下只是稍微喝了点,又抬头看了看四周。
这坐在旁边的一群人里一位汉子突然向小哑巴发声喊道:“小叫花子,我问你句,你是不是刚刚坐在茶棚外的时候就想那两个书生送碗茶给你喝喝?”
小哑巴自觉心意被人道破,立马又低下了头,自顾自的喝着手上碗里的茶水,只是奇怪自己的想法他怎么知晓的,那汉子见小哑巴不理他,又厉声问道:“我问你话呢?你这小叫花子怎么不回答我?”
这时桌子上的另一个人又开口劝他说道:“老四,你何必跟个叫花子过意不去呢!”那汉子笑了笑道:“我只不过看不惯那书生的傲气,只是想问问这小叫花子是不是这样,他爷爷的,老子最看不起这些读书人得意的样子,甚么坏事歹毒的方法都出自那些读书人,咱们走镖回回有生有死的,他们这一群读书人天天却都谈着喝花酒的美差事。”
那人又索性开口说道:“叫花子乞讨不都玩这么一套么,好好休息下,我们还要接着赶路呢。”他这么一说,桌子上的另一个人又开口说道:“大哥这话确实不假,老四,去年我去山东走镖路上就在城里遇到个无腿的叫花子,老子看他叫花子又老又没有双腿,一时心软多给了些钱两,哪知第二日竟看见他又活蹦乱跳的在一户人家门前乞讨,真是气的要死。”
那本是问哑巴话语的汉子似乎来了兴趣又问道:“那你见到他活蹦乱跳后,又怎么办呢?”那汉子似乎知他会问,朗声答道:“自是痛打了他一顿,叫他给我安安稳稳的趴在地上好几个月。’说罢一桌子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那叫老四的汉子似乎来了兴趣走到小哑巴旁边蹲下,语气温和的问道:“小叫花子,你告诉我那书生说的到底是不是啊?”
众人见他此时一改往日粗暴的语气来套小叫花子的话,自是觉得好笑。小哑巴却不说话,那人见他不说话,又回头向那群人喊道:“看来这个小叫花子还是个小哑巴啊!”茶棚里人都一阵哄笑,觉得这个粗汉此刻的问话激将方法有股说不出的滑稽味道。
小哑巴见他说自己是个哑吧又见众人的哄笑连忙答道:“我.....才....不是....哑巴呢!”他最近才开始说话,此刻一开口见众人的目光都投向自己,又是怕羞这简简单单一句倒说的断断续续,全不似一句话,众人见他说话结巴,又是一阵哄笑。
小哑巴见众人哄笑又连忙换口气说道:“我才不是哑巴呢!”这句话比刚才那句话流畅多了也刻意说的响多了,但还是多少有点结巴,那汉子见他可以说话却说的甚是结巴,笑着点头道:“好好好就算你不哑,小结巴我问你一开始是不是打算那两个书生送茶给你喝啊!”他此刻不称他小叫花子,小哑巴,只称呼他小结巴。
小哑巴只是低头不答,心下有种心思被人看透的拘谨无措。那小二见众人都在看着小叫花子也停下手上活站在一桌子旁看着,他见那汉子问不出甚么话语,便是向他说道:“客官不用问了,那吴公子是早就看明白了,小叫花子坐在棚外不久,他旁边的公子心善就把我喊过去要我给他送碗茶水喝喝,那吴公子却是叫我不用给他送忙活其它的,果不其然,这小叫花子一见没人好心请他喝碗茶水,就往伙计那面跑准备乞碗水喝。”
众人见小二这么一说都明白一开始那吴姓书生所说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不由又哄笑一阵,那原本问话的汉子随即打了个哈哈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小哑巴此刻一听,怎能听不出其中意味,立马脸就红到耳根子上了,也不知周围谁眼尖大喊了声了:“看,那小叫花子都害羞了,脸都红了。”众人又是一阵哄笑,相比一开始让自己感到的无措拘谨,小哑巴此刻觉得这笑声刻薄到了自己的骨子里似的,自己浑身血液都像猛地烧着了一样,这感觉一辈子都永远忘不了,心下甚么都不想只希望立刻离开这茶棚才好,当下起身也不管手上剩余的茶水立马就跑了出去。众人见小哑巴跑了出去又一起哄笑,此刻他们只觉得逗逗这害羞的小叫花子好玩的很。这世上之人偶尔觉得甚么好玩好闹之事,可偏偏对于一些人而言,却是份极难忍受的包袱。
小哑巴一路狂奔一直跑到听不见茶棚里的声音才停下,他脏脏的脸上一片通红,既有刚才在众人哄笑声中的羞愧,更有因一路狂奔带来的巨大体力的消耗。
他流浪至今何尝吃过一阵饱的,现在狂跑过后,自是支持不住当下便坐在这地上,他嘴里呼呼喘着气,原本就干涩的喉咙,此时经过一路狂奔更是已经变的涩的要命,就好像嘴里吞了一口盐巴一样。他往地上吐了口水,望着地上稠密又带了点血丝的口水,心下自觉痛苦非常,只觉得脸上两行热泪滚滚而下,想起自己的短短一生,以前是在客栈里受尽别人轻贱嘲笑,到了地宫后,好不容易有个待他亲切教他说话的老伯伯,现在又生死不明。
他这时又想起刚刚在茶棚里受到的作弄,自轻自贱之心也猛地生起,心想我活着还有甚么意思,这天下我上那去找那些不欺负我,不笑话我这个小哑巴的人啊。他这么想的时候,眼泪已经顺着他的两颊流进了他嘴里,当下嘴里喉咙里含着自己的眼泪更是苦涩非常。
他心想自己本就是个哑巴,现在也是个结巴,一想到自己说话结结巴巴众人哄笑的场景顿时觉得无地自容,想到自己还不如就老老实实做了个哑巴好了,开口结结巴巴说话也不过是多了个让人笑话的地方,也只是自找苦吃而已。
他心想到这里,又一道眼泪流进了嘴里,嘴里喉咙就似要裂开一般,偏偏此时脑海中又闪现出那两书生互相看着对方自顾自的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的情景,想起他们说话时得语态神情,想起自己适才的窘态,心头又是一阵的刺激。
当下他心头狂震发狂般的跪在地上用手把地上的泥沙塞到自己的嘴里,只觉得这没用的嗓子还不如废掉好呢,自己还是安安稳稳当一个供人取笑的哑巴好了,那些泥沙塞到他嘴里他只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就像要被大力撕开一样,感到嗓子上传来的巨大痛意,越是疼痛他越是用双手聚集起周围泥沙疯狂往嘴里塞去,只觉得自己如今这般痛苦也胜过被那些人取笑侮辱。
他以往经常是在客栈里受人欺负,如今受人欺负,无处可说,加之他年岁也是有些不似以往在客栈里般逆来顺受,如今索性自暴自弃起来。
他往嘴里塞了一阵子泥沙后,竟忍不住哭出声来,一时痛苦至极,停下手头上功夫,只顾躺在地上双手四处乱打哇哇大哭起来,这荒郊野外也就他一个人,他一个举目无亲的小哑巴的心里的委屈苦痛又有谁会在意呢。
冯二把马从陆府里牵了出来,跟在他后面的一群孩童立刻发出欢呼,一个与众孩童年纪相近的锦袍少爷便是被周围孩童从里面给拥了出来。冯二见锦袍少爷被众人簇拥过来,连忙拨开了身前挡道的孩童,一边牵着马一边同那少爷道:“少爷,我看咱们还是改天吧,要不我帮你向老爷说说?”
他这话语气说的毕恭毕敬,往后一句更是弯下腰来只盼望小祖宗能放自己一马。那锦袍小少爷听他话毕,秀白的小脸上眉毛一皱却似个大人吩咐下人语气:“要是求爹可以,我早就求了。冯二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要不然我把你的事告诉我爹有你好吃的!”
他年纪虽不大可说起这番吓人的话倒是像模像样,原来这冯二是附近陆府里的一个管事,往日与那卖肉的商贩刘大有了点小勾当,买卖间贪了些钱两,不知道这事怎么被这陆府的小少爷给晓得了,逼着他给为自己干些其它事。平常还好办只是今日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硬要吵着闹着要骑马。被这少爷一堵冯二当下也不敢多嘴,只希望小祖宗兜两圈就好了,不要出些乱子就是。
他正准备扶着那少爷上马,孩童群间突然跑出了个瘦瘦的小孩,身子颇为灵巧直接跪马鞍旁双手撑着地向那小少爷道:“我来助少爷上马。”
小少爷见他这么一跪倒真有点像平常听人说的将军上马了,心下觉得好玩也不理冯二踩这那人的背就上去了,他坐在马上锦袍骏马自是觉得威武豪气非常,只恨着手头木剑放在家里,这次没有带出来。此番既是上了马,缓过神来对着那刚刚跪倒在地供他上马的孩童说道:“小丁儿,等下我骑过,刘虎骑过就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