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管我要诚意吗,我不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表现出你令鬼五迷三道的男人魅力嘛。”我睁着眼睛说瞎话,不忘在他的耳根子旁边舔了舔。
他手一伸从茶几上拿了包烟在手上,抽出一根往嘴里送,打火机顶上冒出一条红紫的火苗,没一会儿就冒出一缕烟雾直往上飘。叼着烟反问我:“明目张胆的吃我豆腐,也叫绞尽脑汁拿出诚意!?”
我抬起指腹往他胸口戳戳,“不然呢?”谁知道你看中了什么一定要耗这儿。“你花钱找女人陪你聊天,这会儿揪着我不放,该不会是听烦了人讲故事,想听听鬼讲故事吧。”我戏谑着问道。
他又狠狠抽了两口烟,眉头都纠结在一起,吐着烟雾应了一声儿,“恩。”
“真想听鬼讲故事,我给你指条明路啊!从这下楼拐几条街,华天大厦十字路口那儿,每天晚上都有一群鬼聊着天,个个生动有趣,而且绝对不重样。”
“他们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你不就想听故事,故事有趣不就行了。”
我抚着他胸前的小红豆儿脑袋架在他宽厚的肩上,他忽然歪过头定定地看着我,对我吐出一口浓烈的烟雾,说道:“别人的故事,我没兴趣。”
“想听我的故事简单啊,我和你房东从小一块儿长大,他的事我全知道,我的事他全知道,你找他讲故事去,他不是画漫画吗,讲起故事来添点油加点醋肯定特精彩。”我刚提起周习孟,门啪嗒响了几声,周习孟左手提了桶油右手提着个大购物袋猫着腰拱着门就进来了,身子还没完全站直刚转过身看见我就愣在了原地,脸上惊恐加慌张的神色显露无疑。“回来了。做饭去吧,饿了。”男人朝周习孟下命令道,斜睨了厨房方向示意周习孟赶紧走开,周习孟这个没出息的二货,张着嘴愣了愣想说什么又没说末了朝着我看了一眼飞快地逃进了厨房。
大概是以为男人并不能看见我,进去之后好几次都偷摸着伸出脑袋对着我使眼色,意思就是让我赶紧离他这金屋藏的潘安远点呗,看着周习孟着急又忧心的却完全没辙的样子我忽然想逗他,故意揽着男人的脖子伸出舌头一边舔一边吸他的喉结,把他的喉结含在嘴里半含半露地颤着舌尖挑逗着,另一只手不停地抚弄男人的胸肌和腰腹间的那条线,周习孟的眼睛瞪的又大又圆,刚开始只是个脑袋伸出来对我发出警告,看我动作越来越过火提着把铲子就冲了出来。他一冲出来男人的目光就扫了过去,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怎么了?”
“没、没事。”周习孟尴尬地笑笑郝然退回了厨房。我见他好半天都没敢再伸出脑袋。进厨房找他,以前不知道周习孟竟然是会做饭的,上回来压根没发现这间屋子是厨房,房间脏乱差加上到处都是杂物和垃圾,整套房子的空间都被压缩到很小,现在收拾的干干净净发现这房子布局还挺好,客厅和餐厅连在一起,南北通透。周习孟拿着锅铲还有那么几分模样,熟练麻利的翻炒,我拍拍他的肩,只有触感,没有实感,不同于靠着客厅男人的感觉。但周习孟还是感觉到我的存在,立即把锅铲一放,想抓着我的双臂但没能抓住,他自己怔了一秒然后立马把门一拉着急地对我说:“桑桑姐,你怎么现在来了!现在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出去,我晚上再去找你。“
那边锅里土豆烧肉的水已经干了,我指了指锅提醒他。“快糊了。”周习孟着急忙慌的接了半碗水往锅里一倒,水龙头都忘了按回去,我伸手放在哗啦啦流泻的水下方,问道:“他谁啊?你干嘛那么怕他?”
他一边挥舞着锅铲一边回答我,“他是我们总经理。”
“那他怎么成你房客了?”
“我也不知道,昨天我们总经理秘书忽然打电话给我,说总经理要搬进来。还跟我说这两天给我特批假期让我在家待着,后来没多久就有人过来收拾屋子,把他们看不顺眼的东西全扔了,我拦都拦不住,换了冰箱空调桌椅灯还换了套沙发。今天上午起来我还以为做梦呢,他就进来了,让我去买菜。”周习孟一边说一边把土豆烧肉盛盘子里,正洗着锅呢突然大叫道:“哎我不能跟你说话!”我朝他冷笑一声,幽幽道:“放心吧,你们总经理跟你,是一路货色。”
周习孟一脸懵样,轻声问道:“哪路?”
还没等我回答厨房门就被打开了,那张棱角分明散发寒气的脸出现在眼前,他倚着门指着我勾了勾手指,说:“你,过来。”然后又瞅了一眼大理石台面上冒着热气的土豆烧肉提醒他,“少放盐,多放辣椒。”
我对周习孟耸耸肩,走到他身边,“干嘛?”
他不回答,转身带着我走到小山休息的房间,门虚掩着。他推开一个角度,小山睡的很香,嘴里嘟嘟囔囔,但听不清究竟在说什么了。
“先把他处理了。”
“你要不会说人话就闭上嘴,不要浪费了口水也污染了空气。”
他冷冰冰的语气和冷冰冰的用词一样,处理,我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用温和的态度面对这个人,他一说话我就烦,各种乌烟瘴气的词都不足以形容这种烦,“处理”,这样残忍的词汇,不该用到一个活生生的人上面,也不该用到一个具有思想懂得喜怒哀乐的鬼身上,今天之前我并不知道小山对我有如此浓烈的感情,可他一次次抱着我的手臂用清澈的眼睛看着我,那双眸子里不仅仅只是折射着他对我的依赖,更显露出我对他的眷恋。我知道自己应该趁这份眷恋未及扩大加深的时候送他离开,避免我与他双方各自的痛苦。但当他非要令我直视小山离开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反倒生出一种抗拒感,这是我和小山之间的事情,与他无关。或许他仅仅只是为了减少一个麻烦,而我却是要割舍掉一份难能可贵的感情。
“时间越久,他就越难离开。”他不理会我的冷言冷语,在我身后低声提醒。
“我知道,用不着你说废话。”
“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去。”
我的心又开始抽痛,朝他喊道:“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关你什么事。”
“我没有询问的意思,只是告诉你,我现在就要处理他。”绕过我朝小山走去,我一把搂住他的腰,用力抱住,贴在他刚劲雄健的身体上。“再晚点儿。”颤抖着声音低不可闻。
等了好久,才终于听到他松了口。“晚饭后。”终归是要走的,晚一点,让小山休息的再久一点,我抱着他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他低低的笑声传了过来:“怎么。上瘾了?”我反应过来他是说我一直抱着他的事情,又紧了紧抱在他腰上的双臂,“恩,还不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掰开我的手指走进房间,躺在小山的旁边,对着我说道:“饭做好了叫我。”
我扭头走进厨房,扰乱周习孟,不过后来发现压根用不着我扰乱,周习孟的动作不是一般的慢啊,完全不懂得合理分配和利用时间,中规中矩的做好一道菜,然后再准备第二道菜的材料,等所有的配菜都完全的准备好了,才开始认认真真的炒菜,我看着他像个一根根认认真真的择菜洗菜,然后一根根的放在案板上切,幸亏我已经不食人间烟火,不然等你这顿饭,饿死了都不定能吃上,到最后做完下一道菜,前面那道就已经凉透了,天色黑透了路边的灯一一亮了起来,周习孟终于将最后一道酸辣土豆丝盛到盘里,正要去盛饭,一掀开盖懊恼地啪地拍着自个儿的脑门,光插电忘按煮饭的感应灯了,我正奋力想用手指夹起土豆丝,听到他这声惊呼扯着嘴角笑了笑,土豆丝怎么都夹不起来。“诶,刚才还行怎么这会儿又不行了。”
又过二十分钟,饭煮好了,菜也已经凉透了,周习孟一点都没把我当外人,边布置碗筷边扯着嗓子喊我叫那男人吃饭。
“桑桑姐,帮我喊卫总起来吃饭。”
“他是你卫总不是我卫总,不叫。”
“诶桑桑姐,你不是和我们卫总关系挺好的吗,我刚都看见你抱他了。”
我顿时哑口无言,“你做出来的菜能吃吗,三心二意一点儿不专心,他全名告诉我!”
“啊!你连卫总叫什么都不知道就抱上了。”他故作惊讶。
我瞪了他一眼掌风往他脑门子上一刮,“数你嘴碎。赶紧说叫什么。”
“卫沈钦。”
乍一听这名儿还挺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听过。我走进房间的时候卫沈钦和小山睡得无比和谐,画面让我想到“父子”这两词,我转过头喊周习孟把这一幕画下来,周习孟忽然发现多了个小孩,揪着我问是谁,我懒得搭理他,催着他拿纸笔过来,周习孟从怀里掏出手机自鸣得意的对我指了指拍照功能,刚举起来就打脸了,画面里只能看见卫沈钦,我心口抽痛,这两天跟得了心脏病似得没事就抽抽,还没完没了了,朝自己胸口锤了一拳,周习孟转头拿了素描纸过来,沙沙沙的纸笔摩擦的声音充满整个小房间,窗外不知道是月光还是灯光将夜空照得敞亮。
没等周习孟画完卫沈钦就醒了,一抬眼刷刷地四只眼睛都看向他,他的眸子只有一秒的模糊,立即恢复了清醒,眼珠子一转看向周习孟的笔尖,长腿一抬从床上下来跨到我们面前,周习孟已经开始收尾。他看着画不发一言,停留了几秒绕过我们走了出去,也没看清脸上究竟是何种神色。
晚饭后我不可避免的直面小山的事情,小山睡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我想起当时我是被他踢醒的,想鬼没有睡觉这种概念一直活动大概也是很辛苦的,能睡的时候自然会一直休息。
卫沈钦放下筷子抽了张指擦嘴角,我不忍心去看小山就坐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的夜空,但眼睛一直往卫沈钦那儿瞟,一见他吃完正要起身了赶忙将视线转向外头,竖着耳朵听卫沈钦的脚步,一步两步······他还是往小山走去。
我赶忙冲进房间。周习孟不明所以,端着碗跟着我走进房间,还不知死活的问,“桑桑姐你干嘛?”我一个凌厉的眼神射过去,他立马噤若寒蝉。
沈卫钦从床上抱起小山,我拦在他的面前,“你先消消食再去吧,刚吃饱就运动容易积食。”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径自抱着小山走了出去,“要不要跟他告别你自己做决定。”
我呆立在原地,直到关门声和周习孟询问的声音响起都没有再动,我知道小山只需要直面父母无法看见他的事实,无论他如何嬉笑哭闹父母的目光都不会再落在他的身上,而他信任依赖的我也在这个时候消失不见,小山将在一个只有他的空间里游荡,找不到任何一个落脚点,渐渐失去对亲人和我的印象,这是他往生的必经之路。我没有勇气去和他告别,没有勇气去向第一个依赖我信任我喜欢我会关心我是不是消失的人告别,只要没有亲眼见到他离开,我就能假装他从未离开,假装他生活在这世上的某个十字路口,抱着某个人的手不停的晃啊晃不停的问一些成年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他们离开后很久我从周习孟家离开,裙角上的袖扣似乎已经对我丧失作用,我穿过行人和车辆,脚步沉重缓慢地往十字路口走。掌心虚空的感觉令人难受,我分明牵着一个人从这条道走过去,却掌心空空地一个人回来。
“桑桑姐姐,为什么他们都看不见我们?”
“因为我们是小鬼,他们是人。”
“桑桑姐姐,什么是小鬼?”
“小鬼就是人看不见的东西。”
“桑桑姐姐,为什么人看不见小鬼?”
“小屁孩,你哪来这么多为什么。不许再问了。”
“桑桑姐姐,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可不可以问?”
“说。”
“桑桑姐姐,我想爸爸妈妈了,你可以带我去找他们吗?”
“不可以。”
“为什么。”
“你已经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了哦。不许再问。”
“桑桑姐姐。”
“不许问,听伯伯讲故事。”
我忽然很想睡觉,睡一觉,告诉自己,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一场梦,醒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