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子寒向前几步,与她对视而立。
“白小姐,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你又何必耿耿于怀,何况,你我都清楚,仓库的事,那孩子虽然罪不可赦,可真正害死人的,是你。”
严子寒的话说完,白沐璃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是,她一直都知道,哪怕是陌陌机关算尽,但导致双方恶战死伤无数的罪人,从头到尾都只有自己。
只不过这个念头一直被慕云生误导混淆,才让她始终心存侥幸。
在最接近真相的时候,她过的浑浑噩噩。
如今被严子寒讲明了,原本压在她心底的石头,那份原本属于她的罪恶,便彻底的明朗了。
白沐璃看见严子寒的眼中闪动的恨意,心中竟是坦然。
或许她潜意识里就知道他应该恨她,他们都应该恨她。
年家人,慕家人。
三十多条鲜活明亮的生命的主人和家人最应该恨的人应当是她。
那晚慕云生从自家人手里把她救走,白沐璃在枪林弹雨中已然吓破了魂,但即便如此,她却依然记得那晚的空气——硝烟中弥漫着血液的腥味。
只是那时她以为是慕云生赶过来时所受的伤。但是事后细想,即便是他受了上,那血腥味也不该那样浓郁才对。
她一直没有往死人的方向做联想。
因为那晚慕云生对史骁和慕家众人,云淡风轻的说,“今晚的一切,年家人必定要给个交代。”
他说话的时候神情是淡淡的,不悲不喜,甚至还对着二楼偷看的她,勾出一个欣慰的笑。
后来白沐璃才知道,慕云生之所以这么云淡风轻,是他知道白沐璃坚信因果报应,更是怕她在慕家举步维艰,这才僻重就轻的在众人面前将一切的罪都归咎于年辰澈。
而年辰澈为了平息众怒,便将始作俑者冷陌陌推了出去。
众怒之下,年家需要给慕家一个交代。
于是当年辰澈拖着奄奄一息的冷陌陌去慕家交换白沐璃时,慕云生即使心有不甘,众目睽睽之下也只好将她送了回来。
但实际谁都知道,一个冷陌陌实难平众怒,只是面子上都过的去,又碍于两位先生的权威,不敢放肆而已。
可纵使她回来了,又如何,年家人却再也容不下她。
她不回来,留在慕家,又能如何,慕家的死者家眷更是恨不得她死。
白沐璃的心已经归于平淡。
“严先生。”
她客气又疏离的道了一声,转过身子,眼前又是皑皑的风景如画。
“我记得你有一副上好玫红色袖扣,不知道平日里还带不带?”
严子寒看着她清秀的背影,平淡的笑道,“白小姐心细如尘,连我身上的小物件也这样上心。”
“不是上心,是迫不得已。”
严子寒已经走到了她身旁,目光随她看向了窗外。
他眯着眼,眼睛弯成一道好看的弧线。
“你被骗去慕家的前一晚,我和你说过,只要你离开年家,我许你和你的家人一世太平,可你固执,非要趟这趟浑水,挑起事端,险些无法收场。”
他声音悠扬,说话不紧不慢,总给人一种胜券在握的感觉。
加上他陪伴年辰澈时间最久,为人处事也和后者一样乖张无常,玩弄惯了权力的人,规矩于他们是形同虚设。
所以白沐璃总会下意识的对他避而远之。
“白小姐,”
他稍作停顿,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犀利,深沉,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探究和观察。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选是白笹禾还是冷陌陌?”
白沐璃心被一揪,声音已显慌乱。
“你什么意思?”
“你想见的人,我可以安排。可是你先想好,你是愿意见卧病在床的弟弟,还是算计你性命的好朋友。”
严子寒气定神闲,语气平淡像在问她咖啡还是牛奶?
也对,白沐璃跟在年辰澈身边这么久,了解这位外貌不惊的男人,惯会玩弄的便是对人情感上的折磨。
屋内异常的安静,安静到她能听见自己慌乱的心跳声。
许久,她才开口,“劳烦严先生安排我见陌陌一面。”
“白小姐总是这样出乎人的意料。”
说完,他似笑非笑的耸耸肩。
严子寒不论对谁都是这样,脸上挂着让人看不懂的微笑,语气里却是刻意的疏离。
白沐璃不愿去细想,究竟他的笑是不怀好意的玩弄还是拭目以待的讥讽。
严子寒慢条斯理的拂了拂衣摆,转身之前留下一句,“明晚8点,西边的小门出来,我让人带你去。”
冬季的天短,还未到五点,外面便已昏昏沉沉。
盈盈白雪落了几个小时也没有消停,一直到断夜,外头还是大雪纷飞。
期间年辰澈派人过来请了她几次,白沐璃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于是听见门响,她抱臂站在窗前,头也没回的说,“去跟年辰澈讲,我不饿。”
她听见关门声,也没多想,以为是人知趣的离开。
等到身体被人从后面环抱住,才猛的一愣,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年辰澈头轻靠在她的颈部,轻轻摩挲。
“怎么,又没胃口?”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亲呢,她脑子里全是那晚恐怖的回忆,身体便本能的僵硬着。
年辰澈感觉到她的排斥,附在她耳畔厮磨,“阿璃,别抗拒我,不要在这个时候抗拒我。”
他语速轻缓的片言只语,让她的心生出恐惧来。
若是以前他说这样的话,白沐璃一定会捏着他的耳朵恶狠狠的问:怎么就不能抗拒你了,我怎么就不能抗拒你了。
但经过了慕家和那晚的事,她再也不敢没心没肺欺负在他头上了。
其实感情说白了就是这样。
他宠着,她才有放肆任性的资本;他烦了,她也是要看人脸色行事的。
更何况她明天要背着他去见冷陌陌。
白沐璃的态度也没有了先前那般刚烈。
过了一会儿,她沉沉的闭上眼,柔柔的说,“哎...你弄疼了我。”
果然桎梏着她的力量变小了不少。
白沐璃的心便没来由的沉了下去。
说到底,她的资本不过还是仗着他对她的不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