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我坐在赵沐阳的车里,微闭着眼睛,假装睡觉,但脑子里却隐隐地不能停歇。
认识他的时候我还是一个骨子里冷,但表面很胆怯的女生,可如今却长成了没心没肺的样子,或者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那年,耿赫那个王八蛋想找人吓唬我,没想到引狼入室,竟然真的惹来了临城的小混混。他们下晚自习的路上堵住我、调戏我,然后把我拖进了小树林,那天晚上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恐惧,是的,我以为我完了,当时我想的是即使变成厉鬼也要把耿赫和这群坏蛋撕碎,魂魄都不留,直接送到畜生道,永不超生。我就是靠着这种胡思乱想才支撑到耿赫大打出手,然后赵沐阳也出现了。
自从赵沐阳出现,我的眼神就一直跟随着他。那样一个清秀的人,出手却毫不犹豫,干净利索,让我想到了岑波看的那些武侠电影里的大侠,是的,我在欣赏赵沐阳,虽然那时我并不知道他是谁,但我在那时那刻只关心他,我甚至恨恨地想耿赫被打死才好,但没想到最后却是俩人联手打跑了坏蛋,甚至成了朋友。
是的赵沐阳成了耿赫的朋友,为此我的确愤怒了很长时间。那件事之后,他们俩人常常假装不在意的保护我,比如上学路上、放学路上会远远的跟着,即使周末休息我去个超市,他们俩也如鬼魅一般阴魂不散,为此我一半高兴一半心烦。高兴的是能常常见到赵沐阳,心烦的是耿赫怎么不被车撞死,然后我脑补一万个情节,比如耿赫被飞驰而过的汽车撞飞,落地,摔得四分五裂,然后我大哭着帮他收尸,一定要落很多眼泪,但心里却乐开了花并大笑着喊“报应啊,报应“,然后我嘭地撞到了公交站牌上,眼冒金星。我晕头转向的时候发现耿赫一脸嫌弃的样子,但赵沐阳却愣在那儿,眼神里透着担心与不忍,我的心一动。
赵沐阳——我从少女时期曾在无数个夜晚里反复默念着名字的人,如今就在我面前,却好像隔着千山万水。只是我清晰地记得,那个晚上,耿赫伤得很重,我也僵硬的无法行走,是他背着我走出了小树林,我闻到了一点淡淡地香烟的味道,一如闻到了温暖。
此时此刻,我在赵沐阳的车里拿出了一支烟,拍拍他的肩膀:“有打火机吗?“他愣了一下,找了个打火机给我,我点了烟,打开车窗,望着窗外,却闻不到那年淡淡地烟草味道,我咳了几声,掐灭了烟。记得,上一次见他的时候是他和表姐结婚的第二或者第三年。
我回临城办理护照,在办事大厅因为签名总不过关心烦得不行,最后忍无可忍冲着办事员嚷嚷:“如果我签名一直不合格,那你们是不是就不给我办?”办事员见怪不怪地淡定地说:“原则上是这样的。”我吐出一口浊气,翻了一个白眼,走到椅子上坐下犹如一只气呼呼的癞蛤蟆,是的,我就是这么认为的,然后我听到一个声音带着询问的口气叫了一声:“岑静。“我愣了一下,回头,看见一个成年的赵沐阳。我有点恍惚,那个白净的少年什么时候长成了这样一个健硕的人。那天下午赵沐阳耐心的指导我写自己的名字,我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烟草味道,眼角有些酸涩。没想到那天晚上我竟然再一次见到了他,他的身份是我的表姐夫。那晚,我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安静的吃饭,犹如从前那个胆怯的小姑娘。
车停在一个加油站,我跟着赵沐阳下车,他让我等一下,我就走到一个有点距离的地方看着他,他背对着我和加油站的人说着什么。他其实除了成熟了,健壮了,好像也没怎么变,即使是警察,说话也慢条斯理,面部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总是平静如水的样子,让人不能亲近,却会由衷地生出信任和依赖。我天马行空地想着,赵沐阳突然转身看向我,我愣了一下,微微一笑走过去,他也难得的笑了,这一笑,俩人的气氛缓和了很多。
在上路的时候,我放弃了矫情,开始说话。我问他做警察有趣吗,他说做刑警面对的都是大恶大非,没法谈有趣;我问他和我姐结婚多久了,问他有没有孩子,问他工资高不高,问他和我妈熟不熟……他四平八稳的回答我,只是在问他和我妈熟不熟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偶尔见见,不常见。”最后,他被我问的笑了,说:“你现在的性格就是这样的吧,有什么说什么,直来直去,比以前好。”我点点头,说:“是啊,以前有人管着所以得装着,现在没人管,就这样了。”
他也有问我做导游辛苦吗,去的地方都好玩儿吗,我惊讶他怎么知道我的情况,他说耿赫说的,我说你还跟那个人渣做朋友呢,他笑着说是啊。他竟然还问我为什么没有男朋友,我有些意外,但还是给了他一个比较官方的说法:城市太大了,男人太多了,挑花眼了。
俩人就这样说着话,仿佛经年什么都未发生过,就好像多年不见的老友闲聊一般,很快就到机场了。他执意要送我进航站楼,我心里有点别扭。在入口处,一个人匆匆而过不小心撞了我一下,他快速而自然的把我拥进了怀里,我的头正好贴着他的胸口,竟然听到了砰砰地心跳声。我假装不在意离开他的胸口,他关切地问我有没有撞到,那一刻俩人之间居然升起了浓浓的暧昧感,我忽然很懊恼,说没事,转身准备快速离开,但赵沐阳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我回头惊讶地看着他。他波澜不惊地望着我,说:“有俩件事跟你说,过段时间我会去北京,会去看你。还有,耿赫,他离婚了。”我自动回避了第一件事,惊讶地问:“耿赫离婚了,什么时候的事儿?”赵沐阳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我眼睛花了,我觉得那笑里含着一丝苦涩。赵沐阳说:“你还跟从前一样,只有遇到耿赫的事情才会有情绪波动。”我愣住了,呼吸停滞了一下,看着赵沐阳,脑袋里有些东西不停地翻滚着,呼之欲出,但我还是压制住了,此时此刻,我只想回到北京躺在我的床上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