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家有房东
北京的夏天即使是上午也热得人难受,从酒店里逃出来的我找了个“空调已开“的街边店胡吃海塞一大碗麻辣烫算是喂饱了肚子,准备回住的地方补个觉,晚上约艾拉谈一下带团去普吉岛的事情。我是导游,那种无组织的导游,哪里有活儿哪里做,包括那种猫腻颇多的O团费旅游,不过我不是黑导游,我有证且靠流利的英语混饭吃。
我住的地方在北京二环内,一个连楼梯都散发着霉味的破旧小区,从外面看以为是被荒废的,即使是这里也依然寸土寸金。据说因拆迁费昂贵才得以暂时保留了下来,我就租住在这儿。
我和数以万计、数以几十万记的北漂一样,在这个城市飘荡着。我租住的是一个俩居室中的一间。房东是一个有书卷气却有点阴郁的老太太——曹奶奶。她终日与书为伴,家里到处塞满了书,我并不认为她爱读书,只是把书当成一种执拗,人若没有执拗要怎样煎熬那些空虚的时光呢。
据说曹奶奶退休前是一位中学老师教化学的,我在房间里闻不到书香气却闻到了一股子腐朽气,我几度想搬走,实在怕她老人家一不小心有个心梗什么的,死了算在我头上,或者在家里鼓捣个化学实验把房子点了再连累我遭殃,但老太太说房租可以算便宜,那一刻我发了善心。我从未听她提及自己的孩子,也从未见过有什么人来探望她,一个孤单的女人加一个孤苦的老人,想来也算蛮配的。
其实根本不用我发善心,老太太虽然精瘦,却健康得很,每次蔑视我、探究我的时候那眼神儿让我觉得她活过百岁简直轻轻松松,而且刻薄我的时候更是中气十足。当然我没有搬走的最大理由还是房租便宜,想在北京二环内1500块租一个舒服点的房间,真的不容易。对于我这种对过日子、对赚钱、存钱根本没天赋,或者说吃了上顿可能没下顿,有钱就大手大脚,没钱就抠抠搜搜的人来说,这里的确很适合我。关键生活方便,出门就是地铁,就是可以鬼混的地方,实在太方便我耍。所以,每次夜归即使遭老太太的白眼,我也忍了。
我蹑手蹑脚的开门,怕吵了老太太雷打不动的午睡。正要推自己房门的时候,身后冷冷的声音响起:“你一个老姑娘总是夜不归宿,这样好吗?”我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转身给了老太太一个谄媚的笑,嗲嗲地叫:“曹奶奶……”然后,我猛地发现曹奶奶身后站着一个人,一个年轻的男人,我敢肯定他不会超过三十岁,一个穿着白衬衫、干干净净的高个子男人或者叫男生更贴切,一个棱角分明长得非常好看的男人,一个看起来性情温和而妥帖的,对,看一眼就移不开眼神的男人,他竟然冲我微微一笑,我扶额想立马晕倒。
曹奶奶大概意料到了我的表情,所以满脸怒其不争的嫌弃,接着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喉咙:“这小子回来了,暂时住客厅,你在家里晃的时候记得衣服多穿点,别让他把你的魂儿勾走了,哈喇子都流出来了。“是的,我又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那男人看着我的样子,竟然笑了。他一笑这个晦暗的房子立刻亮堂了很多,我心里嘀咕了一句:”好吧,这才是真的妖孽啊!“
曹奶奶说要带他去外面的老人餐厅吃饭,我赶快侧过身子让出路来,忽然想起什么,脱口而出:“奶奶,您不是说您没孩子吗?“老太太停住,剜了我一眼,冷冷地:“我没有孩子,还不能有孙子吗?“我愣了一下,那男人嘴角含笑,礼貌得体地对我说:“我是他孙子,我叫杜郁,你好!“说完,他竟然向我伸出了手,我受宠若惊般地递出我的手,他轻轻地握了一下,手是温的,而我的手是冰的。然后他竟然对我眨了下眼睛,我惊得一愣,他抿着嘴角,眼睛里全是调皮的笑。
我躺在床上想着”孙子“二字,噗呲笑了。我想曹奶奶一定会让她的孙子远离我,一定会担心我这个邪恶的女巫拐走她那乖巧的孙子。正如我自己的奶奶总是担心我抢了她的孙子——我哥,岑波。
我十八岁来这个城市读书混日子,至今已有十五年。十五年说长并不长,回头看看也不过都是流水账一般的日子,不过是吃饭、睡觉、讨生活。十五年说短不短,我被这个城市感染着能说一口倍儿麻利的北京话。可那又怎样,我在这儿依然一无所有,唯一能让我信任的大概就只剩下这位房东奶奶了。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大概是天气太热,太缺男人,所以总有大把的时间矫情,我讨厌矫情的自己,我打电话给艾拉。
艾拉是我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朋友,也就是说如果我进了医院也只能通知她,虽然也并没有什么深交,但我很羡慕她,因为她有在这个城市奋斗的理由。她要供养弟弟、妹妹上大学,她要补贴身体不济的父母,她还想在这个城市的郊区买一套不需要户口限制的50年产权的小户型,总之,她有明确的目标,而我却没有,因为没什么人需要我。
艾拉一如既往先哇啦我一顿,诸如‘你能不能勤奋一点’、‘你能不能别玩儿失踪’、‘你到底缺不缺钱’之类的,我频频点头哈腰,保证本月带足3个团,因为我缺钱也缺的紧啊。挂掉艾拉的电话,我准备睡上一个小时,然后全力开工,这时,电话响了。
一个深沉的声音在电话里告诉我:”岑静,你妈没了,你。回家一趟吧。“
我本能地、烦躁地破口而出:“你丫骗子吧,你谁啊,你妈才没了呢,你们全家都没了。你除了会干这种缺德事儿,不会干别的,是吧!“对方停顿了一下,说:”我是耿信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