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昏昏沉沉的,随时都有可能睡过去。就借护士再次进来例行检查的时候,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在走廊上,碰巧遇到了脑袋上横七竖八缠满了绷带,活像木乃伊的刘峰。刘峰看到我,意外之余忙用手捂自己的脸,我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别捂了,我都看见了,我没那么胆小!”
刘峰的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问:“怎么这么早就在医院,不会是来看我吧?”
我毫不客气地说:“自然不是。我有个同事也在这里住院。”
刘峰就自嘲地嘿嘿地乐,乐得满嘴银光闪烁。
我忽然问他:“疯子,我是不是长得很善良?”
刘峰被我问愣了,眨巴着眼睛望着我。
我不再理他,回到病房,随手关门,门却弹了回来,回头便看见了刘峰的一嘴炫目的白牙。这小子神出鬼没地跟在我身后,我竟没有发现。
我没好气地说:“你不回你的病房养病,跟着我干什么?”
刘峰涎着脸皮说:“我其实早没事了,可就是不让我出院,闷死了。”他绕过我,对着汪正龙自来熟地嚷嚷:“咱们是难兄难弟呀!你也和汽车拥吻了吧?”
刘峰充分显示出土著人的主人翁风格,一屁股坐在汪正龙身边,滔滔不绝地侃起了大山。他们侃汽车、侃房子、侃股票、侃球、侃帆船……在这些男人的话题里,我插不上嘴,听得晕晕乎乎的。
听见刘峰叫我,好像就某件事问我的看法,可我听得明白,却挣不开重逾千钧的眼皮。汪正龙轻声说:“别叫她,她一夜没睡呢。”那句话像小猫的皮毛,很软很滑也很暖。
一觉醒来,我发觉我的嗓子哑了,几乎发不出声来。刘峰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些胖大海,给我泡水喝。
下午,检查结果出来了,汪正龙脑部的淤血有收缩的迹象。我打心眼里替他高兴。不过被告知革命尚未成功,我辈还须努力,汪正龙仍然不能睡觉,他不能,我就得继续把守住通往梦境的门,不让他溜进去。
刘峰自报奋勇,和我轮流值班。考虑到他也是病号,我坚决不同意,和他争得面红耳赤。最后汪正龙出面说合,我才勉强同意了,刘峰值上半夜班,我值下半夜班。
三天以后,汪正龙的警报解除,我才得以回到自己的小窝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醒来后,我又去了医院。汪正龙也是刚睡醒的样子,不安地说:“你怎么又回来了?该在家好好休息才是。”
“没事!”我说,“反正不用上班了,闲着也是闲着。”
汪正龙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些愧疚,说:“都是我拖累的。”
我说:“你怎么了?婆婆妈妈的。鄙视你!”
汪正龙就笑着摇头。
今天是刘峰出院的日子,他过来道别。他和汪正龙握着手约定,等汪正龙出院了,一定要找个地方,一醉方休。该说的话似乎都说完了,刘峰忽然一拍脑袋,说:“王哥,聊得这么投机,竟忘了问你在哪儿上班了。”
汪正龙说:“在嘉茂集团呀,和张颖在一家公司。你和张颖那么熟,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呢。”
刘峰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一张脸像雨季的天空,阴晴不定。我送刘峰出去,刘峰埋怨我说:“那天晚上你不该骗我,我都当真了。”
我嘻嘻哈哈:“还不是因为你笨。”
“那扶你出来的人是谁?”
“我喝醉了,记不清了,是同事吧。”真实的情况也无法和他解释,我就避重就轻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