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强硬是纸糊的,很快被他的眼泪泡软了,冲垮了。我动情地抱住他小小的身体,说:“鹏鹏,姑姑舍不得不要你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这不是敷衍,而是一言九鼎的承诺。
他抱住了我的脖子,终于哭出了声。我没有劝解他,只是轻轻的拍打着他的后背。不知什么时候,我也已经泪流满面。
渐渐的,他停止了抽泣,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他郑重其事地说:“姑姑,你是好姑姑。”
这是这么些天来,我终于完成了一个坏姑姑到好姑姑的过渡,为了这一个好字,我要付出代价,或许是一个很惨重的代价。我把他抱得更紧了。连国栋可能早算准了,我会乖乖的就范,不会偏离他的计划一步。我恨连国栋,但却无法不善待这个孩子。我的眼泪在为谁抛洒,不知道为自己的多些,还是为这个孩子的多些。
天空是一种很纯粹的蓝,海也是。我和王海涛坐在沙滩上,连成鹏在不远处挖掘这沙子里的宝藏,偶尔他会拿着一块石头或者贝壳,兴冲冲地跑来让我们鉴定,是不是一件值钱的宝贝。
午后的阳光温暖得有些倦怠,我会忽然恍惚起来,不知身在何处。这情这景,多么像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分别一个多月,多少次梦里和他相逢,可是重逢真实地发生了,喜悦却如同昙花,在忧心忡忡的夹缝里盛开,然后迅速凋零。王海涛对连成鹏表现出一种暧昧的好奇,他说:“你的同学真逗,他该不会把你当成免费保姆了吧?”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他,强作欢颜地笑了笑,算作回答。
王海涛给我带来的礼物都与羽毛球有关,运动服、运动鞋,还有一副球拍。我悲哀地想,这些东西以后我能用的机会很少了。王海涛问我的同学什么时候能来接走孩子,他要和我切磋切磋,已经迫不及待。
我说不知道,也许我的同学忘记了他还有这么一个孩子。
王海涛并没有领会到我的暗示,他端详了几眼连成鹏,说“你还别说,小家伙的眉眼真的有些像你。”接着对正在自得其乐玩积木的连成鹏说:“小家伙,叫我干爸。”
连成鹏抬起头,不信任地看了王海涛一眼,又埋头自己的事情。
我说:“拉倒吧你!你还没长大呢,就想当干爸爸,真不要脸。”
王海涛说:“我就不信,摆不平他。小家伙,你叫我干爸,我就带你去海边玩,你喜欢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
小孩子是禁不住诱惑的,连成鹏抬起头,脸上流露出向往的表情。他叫了一声:“干爸。”
王海涛乐不可支,高声答应着,说:“乖儿子,再大声点,干爸没有听清。”
“干爸!”连成鹏大声喊道,我想他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王海涛狂笑着向我卖弄:“怎么样?哈哈。”
“傻样!”我笑骂道。说心里话,我很高兴王海涛能这样,也许他真的喜欢这个孩子。
就这样我们三个人来到了海边。王海涛兴致勃勃地给我讲他在上海的见闻,我心不在焉地听着,时不时漫不经心地嗯哦一声。我的敷衍使王海涛的盎然谈兴迅速降温,他的话渐渐少了。忽然,我的手冷不丁地被他紧紧握住,只听他说:“张颖,请看着我的眼睛。”
我试图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嘴里说着:“有病啊,你的眼睛有啥好看的?不看,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