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浚没想到Tina会有这样的举动,心里有一点烦,于是去喝酒。看到有间叫沼泽地的酒吧,觉得名字挺特别便走了进去。吧里音乐很轻,人也不是特别多,是他喜欢的类型。
靠在一张沙发上,漫不经心地喝着啤酒。看周围的人来人往,看他们脸上的喜怒哀乐,忽然觉得每一张面孔的背后一定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这个故事的主角可能只有自己,又或者,有很多人。
忽然的吵架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寻着声音望过去,应该是两个年轻的女子在吵架。之所以说应该,是因为其中一个实在打扮得有一点中性。高挑的身材,短发,身上的衣服也是男装,但她的脸无疑还是显出些许阴柔的,无法全部改变。再仔细一看,他认出她就是那晚电视节目里的杨洋。
他听见她们吵的话。
杨洋说:“你走好不好?我这人从来都是希望好聚好散的,现在我说分了就分了,你再缠着也没用,也不是不知道我脾气。”
“你能不能别这么自私啊?你说分就分,那我算什么!这段时间我跟着你也算对你不错了,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你还要怎么样?”说完那个长发女子推了杨洋一把。
“说什么也没用,走吧。”
“你信不信我死给你看啊?”她拿起一个酒瓶要往桌上砸,杨洋一把夺了过来,脸色沉下去,声音却提了起来:“你他妈少给我来这套!死?你要真想死就出去跳海!在这装给谁看?给我看还是给那天那个女人看?你自己说,背着我你勾引了多少女人了?”
路浚听到这里不禁觉得有些意思。一个女人质问另一个女人,问她背着她勾引了多少女人。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长发女子顿时哑口无言,她站在那里不说话,杨洋又继续说:“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于是她气冲冲地走了,边走边骂:“我是有别人,可你呢?还不是另有一个!混蛋!”
路浚拿起酒杯正要往嘴边送,不料杨洋却走过来按住了他的杯子。
“你干什么?”路浚问。
“你刚才笑什么?没见过拉拉吵架啊?”她反问他。
“拉拉是什么?”
“*******,英文懂吧?”
“哦,想起来了,那天你在电视上也说过lesbian可以叫拉拉。”路浚微笑,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似乎挺与众不同的。
“原来你也看那种节目。妈的,刚才吵得喉咙都干了,不介意请我喝一杯吧?”
“无所谓。”
“我叫杨洋,你呢?”
“路浚。”
互不相识的两个人坐到了一起,碰杯,然后沉默。路浚看了看她,觉得她的确是典型的蕾丝边的样子。或许是性格,也或许是长期形成的习惯,她眼里流露出来的是男人的坚毅和沉稳,神态也是这样,完全没有一点婉约羞涩的样子。
“为什么不去红颜?我知道那里好像是一间很有名气的les酒吧,就在附近吧。”路浚好奇地问。
“谁规定les一定要去les吧的?呵,都是你们这些所谓的正常人把太多的框框条条扣在我们身上,没意思。”
“刚刚那位……也是les?看起来跟普通女人没什么分别啊。”
杨洋不屑地笑了笑:“又是谁告诉你les一定要穿男装来着?告诉你一点常识吧。拉拉里面分T和P,说得通俗一点,T就是老公,比较男性化,P就是老婆,其实是很女人的,只是性取向跟普通女人不同而已。”
“这么看来你是T?”
“这倒又不是。其实我这人不是特别在意T和P的划分,我也曾经交过比我更T的拉拉,我打扮成这样纯粹是因为觉得比较舒服。再说了,也有很多T心理男性化,但是外表还是很女人的,我们叫她们娘T,不过绝对没有看不起的意思。”
“有没有T跟T在一起,P跟P在一起的情况呢?”
“T和P只是部分les分罢了,也有很多不在意这些区别的。所以也有人说les里面分T和P的都是伪les,尤其是P,她们心里爱的其实还是男人。呵,我不知道怎么说,虽然我不在意刻意区分T和P,但是像这些人的这种伪les结论,我又不是很赞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总不能凭自己的想法去否定别人吧。尊重很重要。”
“尊重很重要,这是当les得出来的结论?”
“只要是个人都该得出这个结论吧?”杨洋没好气地说,“看来你对蕾丝边并不能接受。”
“我刚那句话没有特别的意思。我只是以为你在有感而发。”路浚解释道。
“我早就过了有感而发的阶段了。小学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对女生特别有好感,也没太在意,后来上了中学,爱上同桌的女生,才发现自己是个les,打击挺大的。那时侯总是怨天尤人,恨不得去死。再后来,麻木了,也结识了越来越多的同类,心情开始好起来,有些东西想通了,接受了,压力也就没这么大了。”
“这个社会对同性恋的确是不太能接受。”
“关社会什么事。我的压力是从我父母那里来的。你想,哪个当父母的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爱上了男人,自己的女儿带个女人回家介绍说‘这是我女朋友’?好在,我还有个妹妹,我从家里跑出来,她还能照顾老人家。”
“离家出走?”
“没有,只是离开家的城市出来工作,每月汇钱回去。呵,我现在过得挺好,什么都想开了,也觉得自己挺正常的。所以我也不愿去红颜那样的酒吧,不是排斥les吧,只是觉得没必要这么刻意。”
“也是。休闲场所,的确没必要分这么详细。”
“不过像你这种男人应该有危机感。”
“为什么?”路浚不解。
“因为很多les比男人帅,像我,好像就比你帅一点吧?”
路浚不禁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表示没话说。
杨洋拿起酒杯把酒一口灌了下去:“我他妈今天真是疯了,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谁认识谁啊。呵,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酒。走了。”说完她拍了拍路浚的肩膀,离开了。
路浚坐在那里,觉得很不可思议。三十多年来,似乎从来没有跟一个陌生人能这样畅所欲言的。除了谈生意,他好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这么直接地接触一个蕾丝边,而杨洋说的话,也让他对这个群体有了一些新的了解和认识。从前他只是觉得同性恋者都是偏激的,喜欢聚堆做一些疯狂的事情,而那些女同性恋,多半是被男人伤害而导致的。现在看来,至少从杨洋看来,并不是这么简单这么绝对。同性恋,很多不是自己能选择能控制的,天生如此,自己还能怎么样呢。只能硬着头皮顶住压力,命好的能够找到真爱,命不好的,孤独一生还要饱受世人质疑和排斥的目光。
其实都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