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一回了二人身边,朝主街而去,却见薛浩锦服玉冠,英气逼人,至于成涯,一身布衣虽不华贵却自有一番疏朗的气蕴所在,唯有个子矮小,浑身脏乱的小乞丐,与二人极为不搭。
“你看那两个公子哥,身边怎么跟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就是啊,小乞丐居然还是个跛子,你说他们什么关系?”
习武之人耳力异于常人,成涯闻之举止若常,而薛大公子却一直嘀咕着“今天怎么这么热”把纸扇护在脸前,挡了大半目光,一一貌似未闻,只是将腰杆挺得更直了些,似乎众人议论的,并不是他。
到了正街,并未想象中的美女云集灯火通明,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摊位分布在路两边,明明是花灯节,却没有什么人,偶尔路过的女子也是行色匆匆不作停留。
一一不管其他,仍旧是兴奋的在几个小摊之间拖着腿蹦来蹦去,成涯也任由他去,只是几步之外的目光一直牢牢锁在他身上,防止发生什么意外,薛浩没见到漂亮姑娘本就扫了兴,此刻怏怏合了扇,顺着成涯的目光,奇道:“我说成涯,这小哑巴莫非是你在外的私生子?瞧着年纪对不上呀!”
成涯瞥了他一眼,“无聊。”
“那你对他这样百般照顾,似乎过了头吧,”薛浩捏着下巴道,“你是不是对他太上心了?”
成涯无奈的摇头,恰好一一瞧着了有卖灯笼的,举着一个朝着他挥手,他便干脆撇下锦衣男子踱步到一一身旁,“喜欢这个?”
一一将花灯举的高高的,嘴角咧开了般傻笑,那店家见有了生意也是笑眯眯的,正当成涯打算付钱时,店家忽然道:“这位客官,您这手里的是残次品,挂在这里揽客的,小的给您拿个新的可好?”
小乞丐连连点头,那店家便又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来,一一接过,抬头看向成涯的那双招子亮晶晶的,映着一旁的花灯,居然格外有神。
“一个破灯笼有什么,小哑巴你怎么跟个小娘们似的,尽喜欢这些,”自觉被无视,薛浩有些不悦的开口,一一瞬间黑了脸,朝他小腿用力一踢,然后躲到成涯身后了。
薛浩一时不察着了道,差点就嚷出声,又顾及形象强忍着,脸都抽搐了起来,成涯轻笑道:“一一,你下手重了些。”
小乞丐捧着花灯,叉着腰歪头,仿佛再说:是他先挑事的!
“你你你,你这个恩将仇报不知好歹的臭小子!”薛浩咬牙切齿的追上去想好好教训教训他,一一扯了个鬼脸赶紧扭头踉踉跄跄的小跑,谁知道没跑两步,就撞在一个人身上。
那人屹立不动,倒是小乞丐被反撞的后退几步跌坐在地,还不忘护着手里的花灯,成涯赶紧上来扶,却见他好似摔到了伤腿,眉头都死死拧在了一起。
“怎么样?”成涯低声询问,一一抽了抽鼻子,借力站了起来摇摇头,薛浩此时也跟了上来,半弯腰去探他的腿,他下意识的躲开,却被薛浩给制住,严肃道:“别乱动!”右手探去,先是一怔,随即冲成涯道:“无妨。”
成涯这才安心,转而去打量被撞的那人,那么紫衣人似是而立之年,目光幽深,腰间悬一白龙玉佩,见三人瞧着了他,干脆领着左右二人上前来,揖手笑道:“三位看着眼生,只怕不是兰陵人。”
“在下三人路过兰陵,恰逢花灯节来此游览,舍弟顽劣,还望足下见谅,”成涯亦是回礼,目光不经意在紫衣人面上扫过,紫衣人自袖口取出白瓷瓶,笑道:“远来即客,在下方才无意伤了令弟实在抱歉,此乃上好的膏药,对跌打损伤有奇效,特赠予令弟。”
成涯大方收下,道:“成涯在此谢过兄台。”
“哦?”紫衣人饶有兴趣的挑高眉,“足下可是缚恶剑成涯?”
“确是在下。”成涯笑道,那紫衣人这又恭恭敬敬抱拳道:“在下冯嗣裴,早听闻缚恶剑的美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年少英雄!”却又朝着薛浩道:“敢问这位兄台是?”
“琅琊薛然。”薛浩随口答道,却听冯嗣裴反问:“不知琅琊薛家,与这位兄台可有渊源?”
“有那么一点吧,”薛浩模棱两可道,冯嗣裴这又补了个揖手道:“薛家在琅琊是赫赫有名,是冯某不识泰山了。”
“好说好说,”薛浩早已习惯这般奉承,应对显的漫不经心,三人这般闲聊许久,一一已有些站不住,稍稍挪了挪脚,便听成涯道:“天色已晚,吾等便就此告辞,有缘再见。”
“冯某便住在前街府邸中,若三位有任何需要可随时来找我,”冯嗣裴拱手道,“那么就此别过。”
一一转身,却刹那间看见那自始至终都未曾正眼看过他一眼的紫衣人,竟对着他流露出玩味的神情。打了个哆嗦,他赶紧回头,只感觉那目光如芒在背,刺的他浑身发凉。
三人回了客栈,却见客栈掌柜的在大堂里将小二骂了个狗血淋头,“跟你说了多少遍!这日子不安全,一定要提醒女客晚上不要出门,你怎么就是不长脑子!”
小二委屈道:“我早提醒过那两位女客了,是她们自个儿非要出去逛的。”
原来是下午偷看他们的那对姐妹,不听小二所劝执意出游,掌柜的提心吊胆生怕两个姑娘家出了事,成涯上前问道:“掌柜的,我们三人从花灯会上回来,却见这灯会不似往年热闹,倒显得冷清,敢问这是为何?”
掌柜叹了一口气,道:“不瞒三位,三个多月前这兰陵出现了一采花贼,这采花贼生性狡猾,无数姑娘半夜在家中莫名其妙的不见,再发现时已经……唉,只是始终无人能将其捉拿归案,前些日子龙腾山庄的宋庄主特遣特派使到此,这采花贼才收敛了些,只是此人一日不除,乡亲们都不敢让女儿上街啊,这花灯节哪里热闹的起来!”
“特派使?”成涯奇道,心中似有猜测,“敢问这特派使尊姓大名?”
“冯嗣裴冯大人,”掌柜的回应道,脸上不无尊敬,“自从冯大人来了以后,再也没有哪户人家报官说丢了女儿了!”
竟然是他……成涯心中暗道,面上却不显山水,这时却听一女子娇声道:“姐姐,都说这兰陵的花灯节有意思的紧,我怎么觉得无聊死了,还没咱们家的花灯好看呢。”
“你没见街上都没什么人吗,怕是出了什么事吧。”话音刚落,两个粉衣姑娘便出现在众人眼前,掌柜的见两人安然无恙,大大嘘了一口气,嘴里念叨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粉衣姐姐似是察觉众人的打量,忙扯了妹妹上前,对着掌柜的道:“真不好意思,我们姐妹俩让您担心了。”
掌柜的忙道:“无妨无妨,只是这晚上啊不安全,你们俩姑娘家家的又没人保护,还是不要随意出去的好。”
“我记住了,多谢掌柜的。”粉衣姐姐道完谢,转而朝着成涯三人而来,规矩的行了个福礼,“小女周斓见过三位,这是舍妹周媛,媛媛,还不见过三位。”
粉衣妹妹上前,跟方才的活泼不同,此刻的她竟低头垂目,带了几分女子娇羞,“媛媛见过各位。”
成涯礼貌抱拳回礼,只是干脆的两个字:“成涯。”
薛浩忙打了扇子,故作风流道:“在下乃琅琊薛然。”
周斓抬头瞧了他一眼,眼里有小小的惊讶,又很快收敛了去,只是弯膝福了福,“原来是薛公子。”
只剩下一一,只是两位姑娘明显对这小乞丐不感兴趣,并不关心这脏兮兮的小哑巴姓甚名谁,却听薛浩笑道:“听二位姑娘口音,怕是江南人士。”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姐姐大方承认道:“薛公子好耳力,我们的确来自江南。”
“江南据此相隔千里,姑娘家出门在外还需多加小心,”薛浩摇扇,“若是有需要,自可来人字三号房来寻我,在下必将竭尽所能,”
成涯却忽而揖手道:“天色已晚,舍弟要休息了,告辞。”
薛浩明显还想多聊两句,成涯却没给他机会,带着一一便转身上了楼,二人走了一个,妹妹脸上的喜悦迅速淡了去,薛浩这个人精自然是瞧在眼里,替好友开脱道:“他弟弟身体不好,还望二位见谅。”
“自然不会。”三人又聊两句便道了晚安各自回房,在路过成涯屋子时,薛浩犹豫片刻,还是轻扣门边。
“这么快就回了?”成涯正准备给一一去上药,开门便见锦衣公子打着扇儿,悠悠叹道:“还不是某人离的匆忙,将那妹妹的魂儿都勾走了,便是小爷有心多聊两句也是力不从心啊……”
成涯也倚在门边,抱臂笑道:“还有你薛大公子摆不平的时候?我瞧你与姐姐相谈甚欢,根本无须我在场。”
“江南周家……”薛浩偏头想了想,“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小家族,放任自家女儿千里迢迢到兰陵来,到底想干什么呢。”
“说不定两位周姑娘只是单纯的到此游玩而已,”成涯道,“说吧,找我到底什么事?”
敛了笑意,薛浩的面色有些复杂,他进来反手关了门,道:“之前我探小哑巴的伤,发现他的腿并不是天生残疾,而是被人打折,又没有及时治疗的缘故,时间不长,也就是这三个月的事。”
成涯皱眉,“谁会这样对待一个手无寸铁的人?”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薛浩叹道,“或许小哑巴不会武功,但是他应是个轻功好手。”
“你的意思是一一?”成涯诧异,便见锦衣公子点头,“只是腿伤不愈,再好的轻功只怕也得废了。”
“可有法子?”成涯沉声问,话语中似乎并未因为一一的隐瞒有所不满,薛浩叹道:“说不准,我这半斤八两的本事你又不是不清楚,再说,他似乎并不太想我们知道,成涯,这小哑巴究竟是什么人?”
“他究竟是什么人……我也想知道……”成涯双手负在身后,半晌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