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伊伊是被厨房飘来的饭香给弄醒的,她起床伸了个懒腰,顺势瞧了眼窗外,竟到了申时,她沐浴完后本来只想小憩片刻,谁知居然睡了整整一个下午?
自床上打了个滚,她又将脸埋进了被子里,不管如何,始终还是家中的床睡得最为舒坦,也最为安心,宋伊伊又小咪了一会儿,这才蹦跶起来穿上鞋袜,直直的朝着厨房而去,几个丫鬟见了伊伊,都欣喜的围上来道:“是小姐,小姐果真回来了!”
宋伊伊见着这些熟悉的脸,忽而觉得鼻尖有点发酸,她吸了吸鼻子,绽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一下子扑进那几人怀里,傻笑道:“对啊,我回来了!春风,夏雨,秋霜,冬雪,我好想你们啊……”
“小姐居然说想我们了,冬雪,你信吗?”一个丫鬟捂着嘴笑道,那唤作冬雪的姑娘也眉眼弯弯,嘴里道:“我可不信,我瞧啊,小姐是想念咱们做的酒酿丸子了。”手里却将那粉衣的小丫头抱得更紧了。
“胡说,我看小姐是循着香味来的,我看呐她是想念全聚德的烤鸭了!”另一个丫鬟笑着打趣道,宋伊伊自冬雪怀中抬起头来,作了个大大的鬼脸,佯怒道:“春风!你这臭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言罢便佯装要上去揍人,五个丫头打闹在一起,忽而听一人在屋里怒叱道:“你们这四个丫头吵什么呢,还让不让本大厨做饭了,今天小姐要回来了知不知道!别影响了本大厨的发挥!”
“鲁大师!”宋伊伊赶紧扯着嗓子回了一句,“是我,伊伊,我回来啦!”
接着好一会儿,忽而一个大胖子抄着俩大勺子便从厨房里跑了出来,见了宋伊伊,面上的肉瞬间就舒展开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小姐!你回来了!哎哟可想死老头子了!”
宋伊伊又转扑进这大胖子怀里,笑眯眯的抬头看他:“鲁大师!是不是我不在,你做的好吃的都没人吃了啊?”
“是啊是啊,你不在,老头子做的都没人抢,可无聊着呢!”鲁大师说着说着,后面几个音却有点发颤,他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宋伊伊被他惹得眼眶又红了,赶紧推着他进厨房道:“那快去跟我做好吃的啊!今晚我会把它们都吃光光!一点也不浪费!鲁大师我跟你说,我在外面这么久,吃了那么多东西,还是觉得你做的最好了……”
自厨房里偷吃了两块烤鸭,三块嫩笋,五颗小丸子,宋伊伊这才心满意足的自厨房离开,又听秋霜说宋氏夫妇自一个时辰前进了书房后,除了中途宋夫人出来续了一道茶水外,二人就再也没出来,她想着自己如今历练了一番懂事了许多,该好好孝顺父母,何况自己还想求着爹打消让她成亲的打算,便泡好了茶打算替二人送去,谁知刚出了厨房,便遇着成涯,薛浩,薛仲坚,和净德四人。
“净德大师,薛伯伯,薛大哥,成大哥。”宋伊伊一一见过四人,眼神却只瞧着净德同薛仲坚二人,“阿弥陀佛,原是宋小施主,”净德大师念了句佛偈,宋伊伊端着茶盘不便回礼,便只是颔首以示回礼,她道:“不知净德大师所为何事?”
“老衲有些事要同宋庄主商量,”净德道,“不知宋小施主可知宋庄主所在?”
“正巧,我要去同我爹娘送茶,诸位便同我一起来吧,”宋伊伊笑道,旋而转身,她隐隐猜到成涯等人前来应当是辞行,却没有勇气去询问,便默认三人同净德一般,其实这成涯本是来寻伊伊,薛浩作陪,两个儿子既然都已来此,又想着同****生还有些事要商议,薛仲坚便也干脆跟来,唯独周斓,道时辰已晚,便由薛家的马车送回家了。
行至书房前,宋伊伊问着门口二人,“我爹娘可在屋里?”
“回禀小姐,老爷夫人在屋内商议要事,特吩咐我们不得打扰。”
宋伊伊侧头瞧了眼太阳,又垫脚瞧了瞧屋里,不解道:“天都要黑了,他们在屋里也不点灯的吗?”
两位守卫回头,却发现书房内的确是一片灰暗,不禁道:“这……”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着也该休息了吧,放心,若是爹要责罚,且有我担着便是,”宋伊伊笑道,便直径越过二人至门前,唤道:“爹!娘!是我!该休息啦!”
宋伊伊一手端了茶盘,另一只手去推门,正要碰着的时候,身后的成涯忽而厉声喝到:“丫头住手!”
可已经晚了,宋伊伊已然推开了房门,她端起手中的茶盘,欣喜道:“爹!娘!伊伊给你们送……”
手一滑,那红木托盘摔落在地,盘上两杯香茗破碎成了碎片四飞,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身,成涯心下一凉,忽而极快的略过众人将那粉衣丫头一把捞在怀里,捂住她的双眼叹道:“不要看。”
宋伊伊瞪大了眼,整个人木然的呆立在那里,而后几人也暗觉不对涌上前来,却发现在大门口前的地上,赫然躺着一个人!那女子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暗黄的曲裾上还刺有牡丹花,而牡丹浸血,被染成了诡异的暗红,宋伊伊想要上前,却被成涯拦下。
“你……你让开。”她颤抖着,伸手要推开成涯,成涯叹道:“丫头……听话!”
“你让开!”宋伊伊厉声叱道,声音尖锐的根本不像她,最终成涯只得让开路来,任由她一步一步走近,宋伊伊走到那女子身旁,半跪着探上那人的鼻息,却如同触电般猛的收回手,她抬头,却又在几步远的地方瞧到躺着的另一人,宋伊伊爬着过去,轻抚上那人肩膀,将那人翻过身来,她瞧着****生睁着眼,似乎仍然对着她宠溺的笑着。
宋伊伊呆坐原地半晌,方才伸出手来颤抖着阖上****生的双眼,她抱着这具已经冰冷的毫无温度的身体,忽而怒嚎一声:“啊……”
杜鹃泣血,声声似泪。
成涯一记手刀劈昏了她,他抱起这粉衣姑娘,同净德大师道:“这里就先拜托大师了,我先带伊伊离开。”
净德点点头,道了声“阿弥陀佛。”成涯正要出书房门时,却见好些人已经闻声赶来,那翠竹加身的沈家公子眼见成涯怀中之人,不禁迎上前,作势要去抱那姑娘,“她怎么了!”
“没什么,昏睡过去而已,”成涯将怀中的人揽的更紧了些,“麻烦请让开。”
沈初面色一冷,手僵在半空中,最终却还是退至一边,朝那屋子里去了。
沈初到时,各派主座倒是来了大半,他忙一一见过各位长辈,这才问道:“净德大师,宋庄主宋夫人如何了!”
净德却是叹了一口气,微微摇头:“为时晚矣。”
沈初面色一白,追问道:“宋庄主是被何人所害?”
净德正要回答,却听一旁有人道:“宋庄主并非遭人杀害,是畏罪自尽。”
“畏罪?!”沈初惊道,扭头便见武当首座徽云子立于书桌前,两指之间夹着一张薄纸,他大步上前,接过一览,这才怔怔道:“居然……居然真的是他,苏家寨灭门一案,竟真的是宋庄主所为。”
“老夫早前便怀疑是他,”门外忽听一人道,接着****江便腆着肚子而入,见满目血色不禁闭上眼叹道:“我这兄长自幼便心思极深,当年小师妹本是倾心于我,谁知却被他横刀夺爱,芊芊师妹,你真是……哎,当真是可惜了啊!”
顾家家主顾修远半跪下来,检查那血泊之中的宋夫人,半晌后淡淡道:“死因是脖颈间的剑伤,当是自戕无疑。”
“苏怜姑娘呢?”不知谁问道,却有人接口道:“她从地牢逃跑了!”
几人大骇,正要派人去追,却听薛仲坚冷哼一声道:“真凶已经伏法,审问她还有何意义,随她去吧。”
“那《三得经》呢,他可有说《三得经》藏在何处?”李家家主李承瑞急急追问道,沈初回头打量他一眼,冷言道:“李家主此时如此关心此书,意欲何为?”
李承瑞轻咳两声,忙摆手道:“沈小公子,误会误会,我只是顺口一提罢。”那徽云子倒是答道:“遗书所言,那《三得经》是假的,所以他才盛怒之下派人回去将苏家寨人灭口,所以《三得经》并不在龙腾山庄。”
“若是老夫有了这长生秘诀,我也不会承认它在我手中。”****江嗤笑一声,意有所指,几人微微点头,竟颇有认同之感,这时顾修远却忽而沉声道:“倘若是在下拥有了《三得经》,便是受尽千夫唾弃,也绝不会寻死——永生都唾手可得,名声又算的了什么。”
此话一出,瞬间点醒几人!薛仲坚本在一旁沉默,此刻方才叹道:“想那宋庄主只怕是所作所为一朝败露,自己又并未得到真正的经书,自觉得不偿失,亦有愧于恩师所托,才以一死谢罪。”
众人一时沉默,却不知几人是在哀叹这渺渺世人的欲壑难填,几人是在哀叹那永生之途的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