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太子晏昀和贤亲王晏钰。
晏昀原本想跟着晏钰回他在宫中的住所,可是却被晏钰劝阻了。“太子殿下,这不妥当。”黑漆漆的眼珠直直地看着身着杏黄太子服的晏昀,晏钰眼里是满满的不赞同。“怎么又不妥当了?三皇兄,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听听你的故事。”晏昀不乐意了。“君臣有别,您贵为太子,应当有着太子的矜持。要召见一般朝臣不必到朝臣的住处,而是应该命人传讯邀约。只有德高望重的朝臣大儒,才需要殿下亲自前往探望求问。”晏钰用平稳的语调复述着从夫子那里听来,以及入朝数年的见解。也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什么原因,皇后娘娘一直没有插手太子的储君教育。作为父皇的皇上又忙于朝政,根本顾不上太子接见外臣这种小事。晏钰本来也不想管,毕竟是个手握重兵的实权亲王,理应避嫌。可在发现太子殿下在待人接物和礼仪上过于软和时,依然忍不住纠正。虽然性子软和不是错,可是作为太子殿下,必须要有一定地强硬了。
“三皇兄都说了,是‘朝臣’我才需要矜持。你是我兄长,哪里就需要这般多礼多思了?”晏昀坚持要到晏钰的住处小坐。“殿下莫任性。末将为大乾武官,自然也是朝臣之一。另外,嫡庶有别,礼不可废。”晏钰向来严于律己,性格上甚至是有些古板的。除了因为他外祖家无人,不会有人逼着他去争抢那个至尊宝座外,他遇到的是一个君子。他的夫子很尽责,教导他的时候并没有给他灌输夺嫡的念想,反而总是反复强调君臣之别和嫡庶之别,就怕晏钰产生夺嫡的心思,到时就难以保全这个他看着比较顺眼的小徒弟了。因为在乎,所以绝对不能触碰帝王的逆鳞。为臣之道、为将之道,夫子都教,就是不教作为君上揣摩人心、平衡各方的道。
如果是其他有着显赫外加的皇子们,这个夫子肯定是不讨喜的,可是由他来教晏钰就再合适不过了。毕竟晏钰说穿了也就是个宫女儿生得庶子,虽然被皇后娘娘抱回去,可是在皇后娘娘有了孩子的情况下难道还真会让他争夺这个皇位?于是,被皇后请来的夫子,还真的好好把握这个分寸。既要教得晏钰有着皇家的威严礼仪,又不能让他生出太大的野心。好在晏钰早慧,或许是当年的影响还残留在心里,不是他的,他从来都不会去争,就算是他的,只要任何一个身份上压得过他的想要,他都不会留恋。然而,他并不是软弱可欺的主。要是有下人恶向胆边生,妄想做出奴大欺主的事来,晏钰也绝不手软的收拾他们。
话回原点,晏昀在听到晏钰尊敬疏离的回答后,气得鼓起了脸颊。十五岁的翩翩少年做出如此动作,让人很是哭笑不得,旁边的内侍小声提醒:“殿下,别失了礼仪啊!”晏钰也很不赞同地看着他。晏昀泄气了。他略想了想,又说:“三皇兄,你刚才是说君臣、嫡庶之别对吗?”得到晏钰点头承认后,一扬眉,道:“那么,君有令,臣子又怎么可以说不呢?所以呀,三皇兄,我就要跟着你!”“臣子也有敦促、指导君上的责任。殿下这么做有失威仪,恕末将无法领命。”晏钰面无表情的反驳。
晏昀说不过他,最终还是妥协了。他带着他的侍卫们回了东宫,不过却‘召见’了他的三皇兄晏钰。这回晏钰不再说什么,只是沉默的跟着晏昀的步辇到东宫。到了东宫,晏昀在内侍的协助下换下了繁重的太子袍,然后屏退左右,一副要和晏钰深谈的样子,看得晏钰很是头疼。
要知道,虽然他作为亲王依旧在宫内有着住处,可是却是处于皇宫外围,而东宫则是在皇宫的深处。作为已成年的皇子,晏钰不该在后宫滞留过久,可惜晏昀太子殿下好像是故意忘了,硬是拉着他上榻抵足而眠。晏钰坳不过他,同时也想到东宫侍候的人多,也不怕被人编排什么,也就留了下来。
也不吹灭蜡烛,两人就躺在榻上,一人问,一人答。当然,都是晏昀在问,而晏钰在答。从未离开过京城的少年对外界的好奇心无比的旺盛,不停地问着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即使晏钰已经一再告诉晏昀自己不过到过边疆苦寒之地,对于更显繁荣的南边诸城也从没去过,都无法打击晏昀的兴致。对于皇兄的‘没见识’一点都不介意,反倒不停地追问关于边疆的事情,尤其偏爱听晏钰说那些战场上的事情。
晏钰讲述沙场征战时,既不会夸大其词,也不会轻描淡写,只不过真实地述说战场的残酷。晏昀自幼教养,尽管君子六艺有修习,自己本身的武艺也还可以,却是没有真正的和人动过手,就连平时的陪练,也就是武力内侍或宫廷侍卫。而这些陪练都是皇家的人,又有谁敢真正和太子动手?万一不小心礚着伤着,他们的性命堪忧。他们的想法也没多大问题,不过就是明哲保身,然而对晏昀而言就不太妙了。一不小心,很有可能就会对自己的实力有错误的判断,而这种错误的判断平时也没多大问题,但要是有一天需要动手的话,那么这种错误的判断很可能就是致命伤了。
言归正传,眼下晏昀两眼发亮地听着晏钰说话,打心里羡慕。他知道作为一国储君,除非意外,否则他是几乎没有机会接触这种生死一线、以命搏命的战场,顶多是在军队的后边坐镇,捞点儿军功。知道归知道,他依然问道:“三皇兄,你说,如果我去和父皇说,他会让我上战场吗?”晏钰听了,直接且坚决地拒绝这个危险的建议:“这不可能!殿下,请别开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为什么啊?我很认真地想去战场啊!作为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为国效力,就像三皇兄一样。”晏昀不高兴了。虽然知道一定会被拒绝,可是也别那么迅速地回答嘛。“殿下,要为国效力,不只有征战沙场一途。您贵为储君,在朝堂上的发言很有分量。要为国效力的话,只要在朝堂上为那些对江山社稷好的柬言说话就好了。至于行军打仗,自有末将和众将领代劳,您就别担心了。”晏钰打定主意,一定要打消晏昀上战场的想法。别说笑了,让太子殿下上战场?又不是灭国之战,朝中良兵悍将多的是,根本不需要太子殿下前去冒险。
“哎呀,我不是不相信你们,可是我也想为三皇兄和将领们分忧嘛。毕竟父皇还有辅佐他的六位尚书和左右二相,而三皇兄你在边疆就只能靠自己了。”见晏钰坚定如山,晏昀开始打起感情牌。其实他也不是非去不可,纯粹就是因为晏钰强势地拒绝,让他不服气罢了。“……太子殿下若是为我等着想,那么就千万别提这件事,不然皇上怪罪下来,我等责无旁贷。”晏钰木着脸,语气毫无波澜地反驳。“你们又怎么责无旁贷了?我想去战场,你们也会受罚呀?”也不知道晏昀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竟揪着这点不放。
晏钰叹了口气。他本性其实不木衲,只不过是顾忌君臣之别才硬生生把自己框住。毕竟他养在皇后跟前,硬说他是半个嫡子也成的。为了不必要的的麻烦,只能疏远他人了。可是他这个太子弟弟啊,明显就是要和他亲近,要是不好好回答他的话,恐怕今晚都不必睡了。“殿下要上战场为国杀敌,自然是好的,父皇绝对会很高兴你有这份心,只不过挑唆殿下冒险的人就不会好过了。”这回该明白了吧?也不知是真明白了,还是不打算再纠缠晏钰了,反正晏昀转移话题,和晏钰说起了边疆的人文历史,当然也少不了战斗史。
两人正说话间,忽然传来吵杂声。本来晏昀不欲理会,晏钰却听出不对劲了。有着禁卫军站岗的皇宫,即使有人够胆闹事,却绝不会有金属相碰、喊杀声不断的情况出现,只怕现在皇宫里头是变天了。三年的军旅生活养成了晏钰雷厉风行的性格。他翻身坐起,待晏昀爬了起来,他已经差不多将衣服盔甲穿戴整齐。回头发现晏昀还没有穿好衣服,不由低喝:“还在磨蹭什么?快点把衣服穿好,对了,还要把软甲穿在内里。恐怕这次的骚乱不同寻常。”被晏钰一通说教,晏昀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晏钰刚刚把盔甲戴上,寝殿的大门突然被撞开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内侍冲了进来,喊道:“两位殿下,岚亲王逼宫谋逆,奴才奉皇上的口谕,让你们俩赶紧地出宫。”晏钰和晏昀相看一眼,心道不好!晏钰连忙问:“禁卫军呢?都叛了?!”内侍喘着粗气回答:“他们都听岚亲王的,原本忠于陛下的统领已经被杀了!”岚亲王入朝多年,虽然不起眼,可也不是什么笨蛋,竟然能将禁卫军握在手里。那禁卫军可是直接隶属于皇上的保命军队,居然也被策反,足以证明岚亲王的能力。
“走!殿下,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京城,不然就来不及了!”晏钰当机立断,一把扯住晏昀准备趁乱夜逃。“那、那,父皇和母后呢?”晏昀也不糊涂,急忙抓起挂着的佩剑。“管不了了。岚亲王一定会把重心放在父皇母后那里,只能先将您送出去,才有可能对抗岚亲王。站在大义那边,才能理直气壮!”晏钰很冷静。那是无数次冲锋陷阵得来的冷静,能让他一瞬间定下最有利的策谋。“可是,那是父皇和母后啊!”“殿下,皇上说了,那是口谕,务必尊从。”关键时刻,传话的内侍连忙将皇上搬了出来。他也知道皇上皇后逃脱的机会不大,只有将太子殿下救出,将来才能名正言顺地讨伐岚亲王。否则的话,其余皇子身份与岚亲王不相上下,无论是谁,都占不了大义二字。
晏昀听了,也醒悟过来。忍住悲痛,连忙跟上晏钰的脚步。东宫的内侍宫女们本来乱作一团,也在管事们的安排下准备好要突围逃出皇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