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心思阻挡不了时间的脚步,新的一年就在三省六部忙得人仰马翻的时候热闹地到来了。平民百姓尚且宰猪杀鸡大肆庆祝,更何况达官显贵们。即便是平日里最最喜静的人也会在新年佳节时热闹热闹,到亲朋好友处拜年,以免感情的流失。
大年三十晚,皇宫照旧冷清。虽说新年应当普天同庆,可是宫规森严,宫女内侍们又怎敢大声喧哗?至于后宫各小主,以及皇子皇女们,尽管不如宫女内侍们战战兢兢,却也无法随心所欲。更何况,比起热热闹闹地在自己宫里过新年,他们的心思更多地放在了大年夜的晚宴,发了狠要让皇上注意到他们。
申时末,大部分参宴者都准备妥当,三品以上的大臣以及二品以上的命妇们纷纷在经过搜查后进入大殿。此时的大殿,除了宫女儿们和内侍们,皇家血脉并未入内。大臣们依序坐下,命妇们则在宫女儿们的带领下到偏殿,也依照身份地位逐个落座,等待的时候,都有志一同低声交谈。大臣们或明朝暗讽,或互探虚实;而命妇们的口舌之争更是暗涛汹涌,明里互相攀比,暗里狠狠较劲,恨不能将自家政敌踩入泥里。时间就在你来我往中,不知不觉地被消磨去了。
酉时刚过,一些妃子们陆陆续续地到场了。她们大多是一些不怎么受宠,也没有孩子傍身的女人,来得早些,也是想和命妇们多唠嗑唠嗑,毕竟宫里常年寂寞,甚是难熬。待到酉时半,基本上除了皇上和皇后,其他人都到了。随着内侍尖细的嗓音唱道:“恭迎皇上皇后入殿~~”,在座众人跪伏在地,皇上皇后一前一后地走上主座,众人口呼:“吾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皇上一挥手,开口道“大过年的,都免礼平身!”所有人站好后,再开金口:“赐座!”众人才再次入座。皇上又说了些勉励的场面话,无外乎就是什么君臣同心啦、边关大胜之类的。说完后,众人又再次高呼皇上圣明,然后才终于传膳。力气相对大些的内侍们捧着一个个红泥小炉子放到宾客的桌几上,宫女儿们则端着一道道精致的菜肴鱼贯而入,依主次上桌。随后舞姬们上场,在桌几间留出的空间翩翩起舞,一时间大殿内气氛歌舞升平。
酒过三巡,皇上皇后、各宫小主,以及皇子皇女们都心照不宣地退席了。大臣们和命妇们也习惯了。皇家每年要求他们离开家里的团圆饭来参加宫宴,却在宫宴开始后不久退席,到另一处大殿进行他们的‘团圆饭’。该吃吃,该喝喝,大臣与命妇们也不提归家的事,反正年宴丰盛,尽管冬季冰冷,然红泥小炉在侧,大殿又点着火盆,自是不怎么寒冷。既然要呆到子时过后,那么就好好享受年宴吧。
至于皇室的‘团圆饭’,也就这么回事。虽说是‘家宴’,却也不比大臣们的年宴和谐多少。别说后宫小主们争奇斗艳,皇子们争相出头,就连皇女们也不甘寂寞。出嫁了的,想方设法为夫家、孩子牟利;未出嫁的,变着法子想让皇上多注意她们、为她们指个好姻缘。天家向来如此,皇上也早习惯,只稳坐席上,饮酒赏舞。
然而,今年的家宴,向来最爱往皇上面前凑的岚亲王,却郁郁寡欢,仅在座位上喝着闷酒。四周笙歌热闹,家宴众人或真心或假意,都笑意映然,只有岚亲王,与周围格格不入。皇上不是没有看到,却也视而不见。他心中明了,岚亲王是因为年前他的那道旨意。年后就得离京,这意味着岚亲王也就与皇位无缘了,向来野心颇大的岚亲王恐怕是笑都笑不出来了。
皇上的不在意,却刺痛了岚亲王的眼。狠狠把酒咽下,岚亲王一抹嘴,终于狠下了一直犹豫不定的心。被酒熏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和太子嬉闹的贤亲王,就是因为他!若不是他,太子年幼,何须忌惮?要不是他,他堂堂岚亲王,怎么会、怎么会被贬谪涟州!事成,必定要让他好看!还有那个蠢货晏昀!除了出生,凭什么和他争?!
嬉闹中的兄弟二人并没有发现岚亲王恶毒的眼光,太子正一迭声地追问贤亲王战场之事。“三皇兄,快说快说!战场是怎么样?三皇兄你会害怕吗?杀了多少敌人?”贤亲王莞尔,宠溺地拍拍太子的头:“不说了。说了你今晚又得闹腾;你闹腾了,母后就该来找我问话了。”“不嘛!三皇兄,就说一点,一点就好。”太子自幼无忧,撒娇毫无压力。贤亲王但笑不语,却决口不言。太子娇养,虽学业并不荒废,却也未曾与人暗斗争权,更未曾见血。要是贸然与太子说道战场之事,怕是要吓到太子的。不是不让太子沾染阴私,只是皇后和贤亲王都不舍得让他过早见到人心的险恶,准备在他踏入朝堂再说。
岚亲王看在眼里,更添嫉妒。凭什么?!凭什么?!就因为是中宫嫡子,皇后宠着、皇上护着,就连那个蠢货晏钰都让着他。他呢?稍稍露出夺嫡之意,马上就被贬谪到涟州!父皇,为什么那么偏心?为什么?!岚亲王眼里的疯狂几乎溢出来,脸色阴沉。周围的内侍们都战战兢兢,害怕一个不小心就惹着这个煞星。
终于到了子时,内侍们连忙把之前就准备好的烟火摆放好,待到子时过半,都点燃。瞬间,京城上空被烟火熏染成瑰丽的画。众人欣赏完烟火,又落座吃了些酒菜,到丑时,才散了。各人各自回宫,除了帝后二人依例同回长生殿。太子殿下耍赖硬要跟着贤亲王回去,皇后也笑着应了,贤亲王只得无奈地领走太子。
岚亲王独自一人离开,如同一匹孤狼,孤寂又危险。然而失宠的皇子们,向来无人问津,自然也就没有人发现岚亲王的不对劲。各人回宫,神思各异,有人高兴,有人不高兴。后宫妃嫔嫉妒皇后娘娘得以和皇上独处一宿;皇子皇女们嫉妒太子和贤亲王得到皇上的宠信。回宫后各种不忿,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只有岚亲王,回府后,府内灯火通明,幕僚亲信们都被聚集到府内大厅,秘密商议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丑时末,本该沉睡的京城却被一阵喊杀声惊醒。回到各自府衙的大臣们连忙派人探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平民百姓龟缩在家,不敢张望,祈祷灾祸不会降临到他们头上。而本该祥宁安静的皇宫里,已经一片混乱。岚亲王骑在马上,身穿玄色盔甲,冷眼看着眼前的狼藉,心里一阵阵扭曲的兴奋。父皇,没想到吧?儿臣也不想的,为什么您就是不信任我?为什么?!
“殿下,皇上和皇后都退守在长生殿内,太子和贤亲王都在东宫,”岚亲王的亲信侍卫小跑上来禀报。岚亲王冷哼,道:“不必管太子和贤亲王,本王就不信晏钰会真心辅佐晏昀那黄口小儿,不必本王动手,晏昀都活不了!到时晏钰也就不足为虑了。”“那,长生殿那里?”亲信小心地问。“攻进去!今夜之事,只许成,不许败,否则,我们谁也逃不了干系!”“是!”亲信抱拳,急忙传令去。
岚亲王往东宫的方向看了一眼,讽刺一笑。他根本不相信天家里的兄弟情,在他想来,东宫那里根本不用担心,绝对不会出任何纰漏。“走!”岚亲王一勒马头,率先冲往长生殿。事关重大,他必须亲自坐镇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