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的室外,崇坤见元晖不喜不怒,只是嘴角微微抿起,若说担心,这表现也太平淡了;可若说不担心,为什么平白在这里等上她许久?
眼见着元晖不声不响打坐调息了一个多时辰,他他他……崇暗无奈地想道,他急啊……他修为不及元晖,元晖倒是可以长时间不进食,可他不行啊。
反正虎落平阳,崇坤也顾不得那番儒雅的风度,卯足了劲儿扇风,也不知道是真热还是想扇开满腹愁绪,来回踱步了老半天,拍手道,“有了!”
元晖正好调息完一个周天,抬眸问道,“有了什么?”
崇坤道,“小可曾在先祖的手札上听闻有一宝物,能够生生不息,还能溶解世间一切坚硬之物。先祖为之命名为‘天星砂’。如果能够找到哪怕是一星半点儿天星砂,那么定然能够救出秦道友!”
元晖眸光轻抬,“那这‘天星砂’究竟在何处?”
崇坤顺手撩前襟撩了个空,才想起前襟已然被某人砍断,讪讪地摇摇头,“父亲走得突然,此事又只是代代口耳相传,父亲这一离去,小可亦不知‘天星砂’放在何处。不过……”崇坤略一停顿,“先祖手札上提起他确在此地见过天星砂,那么我们可以试着往前走走看?”
元晖眸光淡淡地扫了崇坤一眼,崇坤心头一跳。元晖不是一直都知道他有所隐瞒么?难道当下想要刨问他秘密所在?
元晖却是什么也没说,略一思忖道,“那我们走吧。”
崇坤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定元晖对秦云到底是什么心思,试探问道,“难道不等秦道友?”
元晖一脸平静,“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说不定往下走能够寻到一丝生机。”
藏宝室中——
崇暗走到那堆灰尘前,以袖布垫着手,掬起一抔,面朝秦云,似是阴笑,似是自言自语,“这可真是个好东西。”
秦云脸上保留着一副淡然的笑容,做出一个恭请的姿势,“如此,便有劳崇道友了。”
秦云一脸浅笑,双手抱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虽然小小个子站在一边,却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此情此景,反而让崇坤疑惑三分,难道这齐云小子还有什么倚仗不成?
秦云其实心中也是忐忑,但依然需要保持着面上的镇定。
崇暗没有再纠结这些宝物,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真的想通,与秦云分享宝物,二是他已经有了独占的办法。秦云可没忘记,崇暗对自己这般心狠之人,为了取得崇坤信任,不惜毁容,却在看到这满室宝物之时如此失态,那么此时他脸上已经没了最初的纠结,那有八成把握判定,崇暗是想独占这些宝物。独占的最好方法自然是除去见到的人。虽然目前的局势看上去是她强他弱,然可是他掌握了出去的办法,这个表面上的强弱对比,自当扭转。
崇暗心中哂笑,刚要捻诀,秦云大刀突然架在了崇暗脖颈上,崇暗脸上一愣,随即笑道,“秦道友真会开玩笑。”
崇暗试图用手推开脖颈上的大刀,秦云却是使了更大的力道在刀上。崇暗敛去笑容,“秦道友这是何意?”
“崇道友,这出去的办法如今只是你一人掌握,若是你使了些什么绊子,这让在下如何是好?”
秦云只有练气修为,并无师长护佑,却能够在敌强我弱的夹缝之中屡屡生还,不得不说,虚张声势确是她的一个强项。
秦云方才突然想到一事,若是与妙空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崇暗身上,他当何处?
崇暗与妙空看似经历雷同,都是被信任的势力背叛,骨子里却是两种人。妙空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一心大道,相信转世,因此秦云假装是大能修士夺舍,能够逃过一死。比起妙空,崇暗此人更狠更绝,不但为了生存,毫不犹豫杀害义弟;为了取信于人,竟然自毁容貌!若是当日遇上的是崇暗,亡命之徒一般的崇暗,说不定崇暗即便知晓她是大能修士夺舍,也欲一试。
崇暗与妙空的最大不同,便是在于崇暗心中根本就没有大道的执念!妙空妄想转世再入道途,崇暗从小生活在暗室之中,对生活根本就没有希望!
那么,即便崇暗知道她是冰鉴真人的“弟子”,为了这满室宝物,也极有可能对她下手!剩下的两成不确定,也就不重要了。
秦云笑道,“崇道友,你可有感到身体有任何不适?”
崇暗疑惑,暗自运气了一番,并未有任何不适。刚要开口,秦云见机往他嘴里塞进了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那东西入口即化,未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咽了下去,嘴里似乎还有些难以消化的根茎残渣,残留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泥土臭味。
秦云收起大刀,抱臂笑道,“那现在呢?”
崇暗先是回味了一番丹药那难以言说的混合着混合着清香与泥土的味道,猛然想到秦云有那般好心,喂他上等丹药?立马作出呕吐状,想要吐出“误食”的丹药。可是入口即化的丹药哪有那么容易再吐出来?饶是崇暗又扣又抓,使出浑身解数,丑态毕出,也只是吐出几口干唾沫。如此半晌,崇暗一脸愤恨地瞪着始作俑者。
见崇暗满眼阴蛰,似是马上就要提刀砍来的模样,秦云笑得有几分无赖,“若你此刻杀了我,那你就别想要解药了。”
崇暗手指在武器上紧了松,松了紧,如此反复好几次才按捺下滔天怒火,尽量让自己的笑容和善,话语平缓,“秦道友此举何意?我们同样流落此地,已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在下怎么会做坑害队友的事?但是秦道友此举,未免太小人之心了。”
秦云歪着头,笑容里带着七分淡然,三分痞气,“就当是我小人之心好了。”
“你……”
秦云有些不在意道,“崇道友可有觉得周身轻松不少,灵力上限有隐隐松动的迹象?”
崇暗愤恨地瞪了秦云一眼,调动周身灵气,灵气比起往常充沛了不少,果然如同秦云所说。心中正在疑惑之时,耳边传来秦云几分调笑的语气,“这可是在下的秘制配方,也是刚炼制出来,还未来得及取名字。本来打算在危急时刻保命时服用,没想到却先让崇道友占了这个便宜。这药也说不上什么剧毒,能够激发修士体内灵力,突破上限,至于持续时间多久就因人而异了。但是有个不好之处就是会透支本源力量,若是一个月之内得不到解药,轻则修为尽废,终身无法修炼;重则周身经脉寸断而亡。”
“你……你是炼丹师?”
秦云没想到崇暗有此一问,有些不经意的答道,“略通皮毛而已。”笑了笑,略微颔首补充道,“若是能够安然离开,在下定然双手奉上解药。”
崇暗沉眉低锁,秦云接着说道,“若是崇道友不信,大可一试。不过若是真的超了时辰,误了修行,即便拿了解药也沦落得连普通人都不如,可别怪在下没有提前告知。”
崇暗细长的双眸盯着秦云半晌,似乎是要从她的表情之中看到真假。可是秦云一脸云淡风轻,反而让他无法辨别。
对于秦云的话,崇暗已有几分相信。崇暗心中苦水泛滥,炼丹一事本就需要天赋,如此年纪就能自创丹药配方,就算是家大业大的齐云一脉,恐怕也难找出如此天赋之人,难怪……难怪小小年纪就受到如此重视,不但有结丹的契约妖兽,还有护短的冰鉴真人当师父!若是他当年有这一半的机遇,哪至于现在还在筑基期徘徊!
秦云对着崇暗笑了笑,可是在崇暗看来,总有几分不怀好意在里面。秦云道,“也怪我过分谨慎了。毕竟我大哥和崇坤看到我同崇道友一块儿困在此地,有我大哥和崇坤二人当见证,崇道友怎会有害人之心呢?”
崇暗苦笑着连连称是,“秦道友此言正是。既然如此……”
“我相信崇道友没有害人之心,那还怕什么呢?”秦云做了一个手势,“既然如此,有劳崇道友了。”
秦云一句话,把崇暗“既然如此,何不先给我解药”咽了下去。饶是崇暗已经恨不得将秦云千刀万剐,也只能碍于她师父的强大和毒药的威胁,暂且留她一命,不过这梁子,却是结大发了!
要想让人心甘情愿帮忙办事,打了一棍子,总得给颗枣。“崇道友,你也别说我占了你便宜。这丹药原料可是用了上等药草,若是能够及时服用解药,于修行大有裨益。”秦云咬咬牙,神色之间有些颇不甘愿,纠结了半晌才缓缓道出,“我也独独只有这么一颗,本来打算孝敬师父的,可是念在你找到出口需要灵力,才勉强交于你。”
崇暗唾了一口,“别说这么些假惺惺的话。”嘴上这么说,脸色稍微好上了几分。孝敬冰鉴真人的?难道冰鉴真人如此逆天,就是因为这些奇奇怪怪的丹药的缘故?如果能想法儿将他留下,囚禁起来为自己练丹药,岂不是天赐机缘?暗自还咂摸着口中的泥土味儿,觉得这味道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似乎还隐隐散发着几分清香。
此时翠绿色的大怪鸟一直“叽咕叽咕”地怪叫着,一只翅膀往前伸,一只翅膀扑腾着,不一会儿就站不稳,以背着地摔了个四“脚”朝天。好像是吃坏了肚子,更像是在……笑?
秦云为免孔阙这般姿态引得崇坤怀疑,赶忙抱起孔阙,为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暗地里狠狠地瞪了孔阙一眼,孔阙连忙憋住,喉咙里却是忍不住的叽咕打嗝。
未免崇暗生疑,秦云皱眉嗔怪,“吃吃吃,叫你什么都吃,当心哪天吃死你!”
孔阙笑得龇牙咧嘴,“这老小子,智商真低,哈哈,哈哈哈……”
秦云传音,“你也给我悠着点儿,当心露馅儿了。”
“反……反正他智商那么低,怎么看得出来……哈哈哈……笑死老子了。凝碧草?毒药?哈哈哈……”
秦云给崇暗吃的哪里是什么毒药?分明就是当做丹药引子的“凝碧草”!秦云手头确实没有毒药,但是崇暗已经有了害人之心,她却必须依靠崇暗才能出去。突然想到元晖提及“凝碧草”的功效是提升炼丹率,那么对人体本身应该没什么害处,秦云索性暂且孤注一掷,注入一丝灵力将凝碧草融化成一团,趁着崇暗说话之际塞进崇暗口中,没想到崇暗竟然如此贪生怕死,还真就被她给唬住了。
秦云摸摸鼻子,方才炼化凝碧草的时候,时间紧迫,她并没有去掉凝碧草上的泥巴,反而是连根带泥一起给崇暗喂了下去。秦云心道:反正洗精伐髓的时候,身上的浊物尽数排除,就让崇暗吃点泥巴也没什么关系。
崇暗哪里知道,本以为是带着泥土气息的根茎的残渣,其实并非是什么丹药的残留物,而是真正的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