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荻,她本就是个疯子,在很久以前便疯了。”
红袍的女子讥诮地望了一眼那孙老妇渐行渐远的背影,她的步履略显踉跄,身上爬满了毒蝎,竟丝毫没有痛苦的神色。
女子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取出竹篮中素色的花灯,放入墨河中。河面上漾开了一圈圈浅浅的涟漪,映着烛火的光辉。
“怎么,你真觉得,在这个地方会有正常的人么?”女子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在这里的人,要么是疯子,要么——不是人。”
沧溟的眸子一瞬间划过一丝奇异的神色,不由得看向她,眸光中映出了她嫣红色的衣袍。
那样鲜艳的颜色,像极了大雪之中鲜血的颜色。
“很荣幸。”沧溟笑了,“很荣幸能在今天见到正统的王室血脉。”
女子的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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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天色不早了。”
回到府中,倾陌察觉到了赵恪的疲倦,而赵恪没有说什么,沿着府中曲折的回廊,一路走到了书房中。
倾陌点起油灯,却发现赵恪独自站在书房的一角,面对着木架上的各色书籍,怔怔地出神。
但,也仅仅只有一瞬,那双眸子中便带上了他看不懂的神色。
“倾陌。”赵恪转过身,双手交负在身后。
“在。”
倾陌看到他眸中的神色,就犹如看到了多年前的他自己。
“前朝王室的遗孤,可找到了?”
“……尚未有消息。”
“若有消息,及时上报。”
倾陌微微低头,眼前玄色衣袍的少年并未在意他的办事不利,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油灯的昏黄火光映出了两人的影子,也映着赵恪脸上密布的疤痕。
“前朝本不该覆灭,他们唯一做错的,便是痴迷于神灵。”倾陌的眼中映着跳跃的火光,“就如同现今的王上一样,痴迷于修仙得道。”
赵恪笑了,从他的笑容中,倾陌看出了当年魏国公主的影子。
同样的清隽,即使那张脸是那样的可怖。
“倾陌,现在的赵国,它的存在,本就是个错误。”
赵恪没有否认这一点,甚至比倾陌看得更透彻。
“三年之后,赵国必将覆灭。”
闻言,倾陌猛然抬起头,却看见了赵恪淡然的笑意。
“公子……”他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虽然他知道赵恪厌恶赵王,痛恨赵国,但却不知道他的恨意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不惜帮助前朝王室。
“三年之后,我是否还在这世上也未可知。”赵恪笑了,笑意中有苍凉的意味,“若国灭,作为一国公子,也没有存在于这世上的必要了。”
倾陌怔怔地看着他,许久,缓缓地摇头。
“公子……本不必如此。”他轻闭双眼,又慢慢睁开,“大仇得报,公子即便当个寻常人,也胜过……”
倾陌没有再接下去说什么,赵恪也感受到了书房外的异样,警觉地抬起眼,望向书房内一处阴暗的角落。
暗处数道黑色的身影随即而出,又隐入了夜色之中。
“这次又是谁?”赵恪轻笑,“赵离?他可不会这么愚不可及。”
片刻之后,一道咒文浮现在他面前,缓缓凝成了一个“书”的字样,又缓缓地消散。
“公子书?”赵恪看着暗卫传回的消息,冷笑。
倾陌皱眉,公子书一向觊觎储君之位,为何会对公子恪动手,更何况还是以这种引人注目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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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袍的女子已年过三旬的模样,妆容并不繁杂,举手投足间流露出若有若无的骄矜之态。
沧溟抬头,触到她的目光,那样的目光,自信得过分。
“眼力的确不错。”女子状似不经意地拢了拢鬓发,“不过,你又如何得知?”
“晋国叶氏,赤色为尊,奉云为神。”沧溟浅笑,看着她腰间那一块赤色的云纹玉佩。自从几十年前王室易主,就再也没有这样云纹的玉佩了,除了当年王室的遗孤。
“你故意把自己的身份暴露在我面前,我想躲也躲不过啊。”她慵懒地转头看向墨河中漂浮的素色花灯,这一盏花灯,祭奠的是无数的亡灵。
叶清绝笑了起来,看着她的目光中隐含着浓浓的讥诮。
“我和你是一样的。”她笑着笑着,张扬的笑意中便带上了一丝无奈。“我和你,同样痛恨赵氏的国家。”
沧溟皱起眉,情绪没有任何波动。
“怎么,不要告诉我你真的不恨他们。”叶清绝伸手,指着墨河的河面,“看到了么,那么多叶氏的子孙,全都葬送在这条河里,那一场交战,若不是赵家的走狗用阴谋诡计,这王位,又怎么会是他赵家的?”
听着她冷厉的声音,沧溟却不为所动。
“你不想知道孙荻是谁么?”叶清绝又转头看向她,“她和你,关系还不浅呢。”她妩媚地把玩着手中的一绺长发,“在她还不是个疯子之前是谁,你不想知道?”
“我们并不相熟。”沧溟没有再给她机会说下去,“我既非你叶氏子孙,也和那老妇绝无关系。”
叶清绝走到她身侧,在她耳畔说了些什么,沧溟波澜不惊的眸子中竟有了些许涟漪,垂在身侧的双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
“为什么……是我?”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叶氏的人……又怎么会对我放心?”
“从你出生之时,一切便已注定。”叶清绝勾起她的下颌,唇边绽开一抹笑意。
沧溟推开她的手,笑着:“听说叶氏以幻术闻名,不过最擅长的还是蛊术,现在想来,果然是真的。”
叶清绝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她虽然明白这个少女的天赋,却没有想到她的天赋如此恐怖,竟然能看出她的意图。
“我不想对付赵王室。”沧溟偏着头,“即使要,也绝不会和叶家的人联手。”
叶清绝冷笑:“你以为你不对付他们,就不会有人来对付你?”
沧溟轻轻摇头:“我的命,从来就不属于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