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婢跌跌撞撞地穿过宫中的小路,平日里只有不到百步远的路在今日却像是有千里之遥,她不求别的,只求自己可以走得快点,再快点!
柔软的绣鞋踏在雪地里,浸了雪水,冰冷得让她发颤。可是她也顾不了这么多,即使双脚冰冷得几乎没有知觉了,也仍然没有停下。
绣鞋踩住了她自己的衣裙,没有来得及停下脚步的小侍婢一时不察,摔倒在雪地里。只有在摔倒的那一刻,她才感觉到,拖着麻木的双脚,再一次起身有多难。
芜芳阁外,十里梅林都沾染上了血,愈发红得妖艳。
倾陌手中的剑刚从一个黑衣杀手的眉心刺入,转眼又刺入另一个杀手的心口。
鲜血淋漓的场面,即便他强忍着,也不免作呕。
“你们要杀的人,是谁?”他没有力气再去竭力逼问,只能抓起一个还没死透的人,拎起他的衣襟便问。
那人显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嘴角慢慢渗出的鲜血以及渐渐阖上的双眼说明了这一点。
倾陌站起身来,勉强用剑支着地面,身上的伤口在不停地淌血。
只是,无论如何,他也一定要完成公子所吩咐的事。
他望着那一座无比华丽的殿宇,这样想着。
殿内没有烛火的光亮,他看了许久,蓦地惊出一身冷汗。
冰冷的剑刃抵住了他的后背,那样冰冷的温度,就算隔着衣衫,就算已经冷得麻木,也能够感受出来。
这,又哪里是普通的剑呢?
倾陌蹙眉,手指搭在剑柄上,随时打算一击毙命。
“啧,你就这么害怕?”
略带戏谑的语气,声音却是他熟悉的。
白衣的少女收起手中那把剑,走到他面前。白色的衣衫在这一片黑暗与嫣红中格外显眼,甚至能与白雪媲美。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敢相信,“你不是……”
“你觉得我应该在偏殿里抄琴谱,以至于所有的事我都不知道?”她戏谑地笑了,“你未免太看不起我。”
“我早该想到的。”他的神色突然严峻起来,望着这个苍白的少女,心中有恐惧在蔓延。
倾陌不再多说,忙走进芜芳阁。那一座殿宇,甚至没有染上丝毫血迹,同往常一样的干净,不染尘埃。
烛光亮起,殿内却空无一人,他四处找寻,却没有看到那人的半点影子。
“一个时辰前。”沧溟站在门边,风帽的阴影同黑夜的阴影交叠在一起。她仿佛永远都是这一身装束,一袭显眼的白衣,与黑暗无关,可偏偏总要用斗篷和风帽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
“那个女子,在一个时辰前,被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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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您……求求您帮帮苑儿……”
摔倒在地的小婢女没有再站起来的力气,在雪地里被冻得瑟瑟发抖。
她的脚踝向外冒着血,摔倒时划破的伤口,竟一点都不觉得疼。对她而言,双腿就像麻木了一般,毫无知觉。
“求求您……”她始终抓着来人的衣摆,以一副乞求的姿态。
“求求您……到宣夜殿禀报王上……就说……就说景美人遇刺……”
面前的孩子是个小少年,只有七八岁的模样,已经初具少年人的规模。
面对苑儿的请求,他蹲下身,用手硬拉开了她的手。
小巧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就像是一个乖巧的木偶,模样精致,却永远缺失七情六欲的木偶。
婢女在身后乞求,口中不停地重复着乞求的话语。这一切都不影响白珏的步伐,他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杀了。”相继而来的赵离没有看到刚刚离去的白珏,只看到在雪地里无论如何也无法起身的小侍婢。
“是。”身后的黑衣杀手立即上前,不留痕迹地处理了那个侍婢。
景抒被术法蒙住了双眼双耳,她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只能感觉到有人把剑刃架在她的脖颈上,那一片冰凉的剑意,向来是死亡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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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地堆积如山的尸身,还有比红梅更耀眼的血腥之色。
沧溟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踏过那一条曾经厮杀过的血路,目光触及夜空中的鸟鹊。
满身黑羽的乌鹊从天空中飞下,只有寥寥几只。
沧溟看着那些丑陋的乌鹊飞到那些尸体上,狭长的鸟喙刺入尚未腐朽的尸身,像是在享用一顿珍馐美味。
就连雪地里的鲜血它们也不放过,一点一点啃噬殆尽。
这种乌鹊,向来以人肉为食,鲜血为饮,也正是邪魔外道最喜欢的。
她忽的想起了荒漠中那遮天蔽日的鸟群,原来,那样的鸟儿,象征着死亡。
耳边一阵轻微的声响,她回头,看见那个黑衣的男子。双脚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他们并不认识,而裴戍的语气,却是像一个与她认识了成百上千年的人,口吻是熟络的,就连他自己也愣了一下。
“我见过你?”她反问。
“自然没有。”裴戍笑道,“不过在下可是见过姑娘你的。”
“是么。”乌鹊扑簌簌地飞起,只余地上几十具白骨之后,毫无留恋地飞向夜空。
裴戍敛起面容上的笑意,流露出不明的情绪。
“各为其主罢了。”他冷冷一笑,“不过恰恰相反,这一次,在下并不希望世子这样做。”
“你要去阻止他?”沧溟不可觉察地皱眉,随后又舒展开来,“一个幕僚……怎么敢?”
“自然是敢的。”裴戍看着她,“不过世子身边的术师不少,若你我联手,或许能够真正阻止他。”
“联手?”沧溟笑了,“我怎么敢与虎谋皮?”
乌鹊的叫声回响在这一片空旷而寂静的地域,显得聒噪。
“你要想清楚。”裴戍的眸光闪烁,“或许,这会是扳倒世子的一个好时机。”
“扳倒世子?”她摇摇头,“我并不需要。倒是你,作为世子的幕僚,难道不应该效忠于他?”
“我从不效忠任何人,想要帮谁,全凭自己的意愿。”